时光飞逝,纪元,乙夏时代前期。
这里是彦国边陲小镇,薛家镇。
雨夜,万物俱静,只剩这倾盆大雨拍打在屋顶地面哗哗作响。
不多时,高空忽然惊雷炸响,同时,一道长达十余丈的雷光在黑暗的苍穹划过,为这漆黑的夜里,增添了些许转瞬即逝的诡异。
此时,若是有人还未入睡,而且正好看向苍穹,便能发现这道闪电亮起的刹那间,高空之上浮现了两道黑影,在短暂的凝滞后,便快速落下。
待到近了些,这才看清,黑色物状竟是两道人影,一人重重地砸在坚实的地面,急速的下坠力使得地板都被砸出一道人形凹陷,传来一道沉闷响声。而另一人则在近处,脚下向房檐一点,在触地的瞬间向前滚了几滚,而后缓缓站起,毫发无损。
雨势于这时下的更是猛烈了些,雨声亦是加重了几分,街上的异样似乎无人察觉。
街边两旁的屋檐下,悬挂着为数不多,形状各异,不知是何物件的东西,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照在那二人身上。
站立之人看模样是一位中年男子,面目刚毅,体型健壮。落地之后便再无动作,冷凝着脸,任由风吹雨打,不为所动,静静注视着前方不远处,那具不知死活的身影。
这般持续了半个时辰左右,只听得靠近墙体的那道身影,于这时轻哼了一声,醒了过来。
这是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人,只是不知在此之前,他经历了何等惨烈的厮杀,黑色长发散乱不堪,嘴角处有着丝丝血迹,身上衣衫褴褛,仅剩了几缕残丝挂在身上。他似乎受了不轻的内伤,胸膛上遍布着淤青,还有几道剑伤仍在渗出鲜血,随着雨水混合流下,乍一看,如亡命之徒一般。
青年紧捂着伤口,挣扎着坐起,他的身体有些略微的轻颤,也不知是寒冷还是疼痛所致。顿了顿,一股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他使劲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一些,艰难的站起却又摇摇欲坠。
只是,还未等他站稳身形,那注视已久的中年男子终于有所动作,脚下发力冲上前去,抬起一脚便将青年踹飞出去。同时,中年男子紧跟其后,上前一把揪住青年身上仅剩的衣物,将他提了起来抵在墙上,其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
“哼,带着这种伤势都摔不死你,命倒是挺硬!”
青年自胸中咳出一口鲜血,本能地抬手试图挣脱他的压制,却是浑身无力徒做无用功。缓了缓,这才抬起头,艰难地说道:“以往的忧虑不幸应验,可惜父皇没能采纳我的谏言...
我想不明白,自你祖上起便是代代忠臣,历代先帝与我父皇可对你们洛家有所不薄?”
“不薄?”名为洛忠廉的中年男子闻言,顿时怒火中烧,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面目变得狰狞,松开了青年,接着一记重拳打在他的腹部!
青年甚至连卷缩的力气都使不上,直接瘫坐在地。强烈的疼痛袭来,青年仅是闷哼一声,硬是紧咬牙关没有发出一声叫喊。
洛忠廉盯着青年狞笑道:“好一个不薄,先辈自乱世,便追随你们的先祖打下一方土地建立帝国,功绩赫赫,可到头来他们得到了什么?
出生入死却只封了个巡防大将一职,此后世代袭职。说是大将,也不过是条看门狗而已。其他所谓的忠臣,进几句良言,献几道良策便能加官进爵,这就是你们皇室的皇恩?”洛忠廉越道最后,心中怒火越是不打一处来,似乎对此早已积怨已久。
“呵...看门狗...”青年有些无言以对,这当下处境亦是覆水难收,无奈摇了摇头,苦笑道:“世上吃里扒外之人,皆是不得善终。你这种人,迟早也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你以为覆灭了‘东岳国’,杀了我就能身居高位?”
“他答应过,除尽你们这些皇族中人,便是我洛家封侯拜相之时,比起你东岳国的巡防大将风光吧。”
“你以为你有能力回去?...”青年男子在洛忠廉的拳脚下更为虚弱了,低垂着头,说完这句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洛忠廉蹲下身来,饶有兴趣的抬起那青年下巴,看着他如今的下场,仿佛这一刻等待了许久许久,嗤笑一声道:“将死之人还有这等闲情为我操心,难为你了,大皇子。
东岳国在这天后将就此倒下,再无翻身之日。整合东岳后,‘他’的军队将继续横扫各国直到统一,新的时代即将来临,你就在地下好好看着吧。”洛忠廉说完,“噌”的一声自身后抽出一把匕首。
他似乎很希望看到青年在痛苦的呻吟中死去,好发泄他心中积压多年的怒火,所以没有直伤要害,而是狠色看着匕首一点一点没入那青年的胸膛。
只是青年依旧保持着那般姿势无动于衷,紧皱着眉头,眼睁睁看着闪耀着寒光的银色匕首,刺进他的身体。尽管这痛苦犹如折磨一般长久,几次忍不住嘶吼出声,却是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这让洛忠廉大为不爽。
青年已无生念,而且外伤遍体,内伤伤及肺腑,脑子里的想法身体已无法跟上。第一次与死亡那么接近,只是,他没有害怕,似乎这种结局,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那钻心的疼痛遍体,那流出的鲜红如注,正快速的被倾盆大雨稀释,身下流了一地的血水。
***
半夜,雨势渐止,拨云见月,星辰当空洒下如水月色。冷清的街道淡去了往日喧嚣,万物沉寂,偶尔从街边角落,传来流浪猫狗不知所云的轻吠,增添了些许生趣。
街上,一个身影背靠墙体,愣愣地坐在地上,正是不久前的那位青年男子,而那洛忠廉,早已不见踪影。
青年仍有一息尚存,微睁着双眼,怔怔地看着地面,如似失了魂的躯壳。他离死亡不过咫尺之遥,他的意识与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身体已经感受不到知觉,直至他的心脏开始间歇性跳动,这才完全闭上了双眼。
...
弥留之际,青年脑海中浮现一对身影,男的身姿伟岸,面色沉稳,给人一种厚重感。身旁是一位雍容贵妇,他们的身前有三个稚嫩孩童,两男一女,似乎是一家五口,其乐融融,饱含幸福之意。
这时,他们的左侧出现一位女子,亭亭而立,只是看不清面貌,像是心里刻意隐去的画面。右侧出现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子,对着如同局外人的他招手示意,笑意浓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