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7章 染练(1 / 2)乡村日暮有人家首页

后面的日子里,除了摘花和各种活计,倩倩还跟张氏、何氏和村里的伯娘姊妹们进山采过几次黄栀子,捡苦槠豆腐果(即栎子)。

在一片山岗上采栀子时,她扫一眼旁边一丛茂盛的栀子树,看到旁边有个突出的小坟包,上面盖着个竹子编的小簸箕。她一眼就认出那是早夭的小侄女临终前躺在上面的,心中突然而来的悲伤让眼睛发酸。

她仍然记得自己小时候看到小小的身子躺在这个小簸箕上,先吐奶后吐白沫,连动都不动,旁边的二堂嫂头发蓬乱,双眼红肿。虽然因为她的到来张氏没有再带自己和弟弟,但是未满周岁,还不会说话走路的小侄女的早夭还是让倩倩早早地理解何为死亡。

十月朝送寒衣。霜降后又收了油茶,跟着大人穿了几天树林去捞山子,也多得了几筐油茶果。顺便还折了好多枝叫野鸡串串的鲜红的野果子,霜降前入口微涩,但霜降后就甜了许多。

折了一筐已变得甜美的野葡萄回来跟伯娘们学着榨汁酿酒。这种叫野葡萄的小树是多年生的半灌木,只能长到七八尺长,还是匍匐的,不像葡萄或山葡萄那样有长长的蔓。

果子一嘟噜一嘟噜的呈紫蓝色,皮薄多汁,霜降后入口清甜但有点黏且带点怪味,所以喜欢直接吃的人并不多,用来酿酒倒是物尽其用。

倩倩按着伯娘们的教法,找了块白麻布洗净了,把野葡萄摘下来,用清水过一下,放在布上面包好,用手压烂了过滤取汁,再倒进用滚烫的开水里外烫过晾干的陶罐里,盖上盖子后用黄泥巴封好,只等慢慢发酵。

张氏帮着把葡萄汁挤出后,就把摘来的金樱子倒在地上,换了木屐把果实上的刺踩掉,放在箩筐里。等倩倩把罐的口子封好,两人一人提着装金樱子的筐,一人提着已煮过还未去种仁外皮的苦槠一起到溪水里洗。

苦槠仁煮了后放在凉水里要搓去外面的褐色薄皮才好磨浆。或者也可以晒干或晾干收起来,要用的时候再磨成粉煮成豆腐,便可在青黄不接时充当糊口的吃食。

洗净晾干水分的金樱子则直接倒进酒缸里泡着,或者泡在凉开水里直接发酵成果酒。

从摘完油茶到十一月,花摘完了,农事已毕。女子们最多的事就是纺纱织布做冬衣,做鞋子。入山摘各色果子,像挖药材、野山药、葛根、砍大柴、烧炭之类的事大多是男子做的。

倩倩呢,则在上午纺纱绩麻,下午放牛时砍柴挖猪草,晚上读书或纺纱。有时候也专门在山里找药材挖,主要是野党参、羊乳参、吊马桩、土人参这类的贵点好挖些的草药,有时候看到野生的零陵香也拔回来。

看到可吃的野果子也一起摘回去跟弟弟分吃。

春夏间是茶泡茶耳。夏秋时是地稔、乌饭子、月亮光光(赤楠)、野鸡果果、各种树莓、刺萢、乌萢、茅莓、覆盆子、野荸荠、八月瓜、冷饭团,甚至去的地方远还可以碰到野杨梅、野李子、杜梨、毛栗子、野柿子这些。

但是杜梨在秋天太涩,得到霜降后才变得沙,摘回来用水煮了泡在水里去除涩味,也好食用哄下肚子。或者实在是没有果子,挖几棵肥壮的鸡腿子(翻白草)吃肥白脆甜的根也可以。

或者在碰到火棘鲜红如火时,将果子打下来带回去晒干,到冬日里粮食不够时磨成粉还可以救人,所以这东西也叫救命粮。

就算没有果子摘,在放牛的间隙也可用苍蝇拍打蚂蚱,折了截叶铁扫帚的枝串成几串,回去喂鸡鸭。 在张氏或何氏忙其他事,织布机空着时学习织布。

这时家里已积了七八匹麻布,其中四匹稍粗点的,是准备自染色后给家里人做冬衣用的。

刚织好的麻布泛黄且硬,在染前要先捶洗去掉上面的米浆,再用草木灰水煮过练过曝晒过才显得白软。

做法是火灰水滤好后,把已洗去米浆要练的麻布展开泡在里面,再倒在锅里煮,煮开后再泡一个晚上,才拿到溪边去捶打洗净晒干。。

何氏带着倩倩提前几天把用草木灰水煮过泡过的两匹麻布在水里捶打后拧干水分晾干。

之前敲下来的苦槠壳还存着,用这种壳可以染出褐色和深褐色。趁着这几天天气好,全村十几户人家的当家娘子们抓紧时间给纱线上浆,或给织好的麻布练布染色。倩倩自然被要求好好学。

何氏一大早就把浆煮好凉着了,张氏则把牵好经的麻丝通过框筘,分成两层。一头固定在织轴上,一头放在马头上,中间的经线则拉紧分好。

早饭后何氏用大竹刷子给麻线上浆,其他二人帮着接线,在等着干的过程中,倩倩拿着根光滑的竹竿不时地在两层线中间穿过,或抖几下防止粘连,或拉着框筘来回滑动。

等浆都干了没粘性后,才用织轴把浆好的纱线卷起来,牵另一段线再浆。这样一天下来也可上浆二三十丈长,可一次织七八匹长三丈二的布。

第三天天气还是和暖。

三人一大早用苦槠壳煮了一锅水,把二匹练好的麻布按衣裳的用量剪成几段,放进去煮了染好,倒在大木盆里泡着。

又提前好几天溶了点蓝靛,里面放上从村里别家舀来的酒糟,放上醋酵好了色,准备染刚练好的两匹麻布。一匹深点的蓝色的,一匹稍浅点蓝色的。待看着颜色差不多才取出,拧干水分摊在竹竿上,待颜色完全变了才取下重新染,最后漂洗干净晾晒。

倩倩又在张氏的指导下给经线接头,花了小半天时间才把前几天浆好的八百根经纱完全接好上了机,练习了一阵子织。三人忙了好几天才将这四匹布染完,连牛都是托人帮着放的。

结果第二天天就阴了起来,傍晚又下起了小雨。何氏感叹:“幸好把布染好晾干了。”

进入十一月后,天气渐冷,特别是下雨后,各家都用火盆向火。加之农忙已过,妇女在家不过纺织绩麻,做过年的新衣新鞋,或者买上几刀楮皮纸给家里人做纸被纸衣以御冬。

过年穿的衣裳因为要去走亲戚或者上街穿,加上一年或者多年才有一件,自然要多花些工夫。即使买不起花绸花缎这类贵的织花面料,棉麻质地的衣裳上也要绣上花朵,或者加上彩色或刺绣的镶边或眉子,还要配上相应的带子、汗巾子、香包儿、钱袋子。

张氏眼力大退,早已不能刺绣,叫倩倩穿好了针,给她缝八月里新买的深蓝格子布做的大袖衫。大琵琶袖收口,加上絮好棉花的里子就可以当袄穿,里子是自家织的窄幅布,拆了里子就是春夏天穿的衣衫。

倩倩在旁边用圆绷子绷着一块绿色棉布,绣着新学的香草八宝花样。布上先画上了几个香袋图案,还有两个包头,她这是准备给张氏和何氏各做一个包头,其他家人一人一个香囊儿。

刺绣是极花工的,所以在乡村但凡看到谁家女子穿的衣裳上刺绣的多少和复杂程度,便知其家境和主妇的能干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