佌棘村毗邻县城,地处风景区附近,有百来户人家常住于此。村里不论男女大都靠山吃山,围着高耸入云的山崖找活干。
袁晓婷特意带上摄像机,脖子上挂了个自制的记者牌,装作前来采访的记者,向村里人打听“李大”。
当天佌棘村正在进行村干部选举,村头大喇叭里循环播放着村长慷慨激昂的投票动员声。
袁晓婷找了个往来人多的小路口守着,见到一人问一次,但没一个人认识“李大”。
当她第二次问到同一位路经此地的大婶时,对方停下脚步不走了,站在原地上下打量她,说道:
“姑娘,电视台的人咱也见过,那都是一个问嘚,一个拍嘚。我看你自己孤零零杵这,身后也没个跟拍啥的。你说实话,到底是电视台派你来采访的,还是你自己来找男人来了?”
袁晓婷被问得差点咬了舌头:“你说我找什么?”
“姑娘,你听婶一句劝,——李大?你听听,这能是个真名吗?”
旁边坐在板凳上剥玉米的大婶也加入讨论:“姑娘,跑了的男人留不住,别找啦!”
“误会!误会!”袁晓婷解释:“是有这个么人的,婶麻烦帮我回忆下,大概十九、二十年前,是不是有这么个人在村里?可能现在已经不在……”
可惜两位大婶心思已经完全不在她身上,开始各自讲起自己儿女那些糟心的对象,没再理她。
袁晓婷开始挨家挨户地找,从村头找到村尾,但凡有人在的她都问了一个遍。
问到最后一户养猪的人家,喊了很久里面才走出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女人,她温柔地倾着腰,怀里抱着一个像被剥了皮的猴子似的红灰色的冻肉团。
“小妹,你找谁?”女人近在咫尺,她身上带着一股冷气,胸前散发出怪异的腥臭味令人做呕。
袁晓婷强忍住恶心,屏住呼吸飞快地问:“请问这是‘李大’家么?”
“谁啊?”一个眼下有道短疤的赤膊男人甩着膀子跟了出来,看到门外是张陌生脸孔,“啪”地一声甩上了门。
天色暗下来,袁晓婷一无所获,垂头走在田野边,一路走向公交车站。
快到村口时,有一群小孩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问道:“姐姐,是你在找’李大’吗?”
袁晓婷疲惫了一整天,累到已经暗淡无神的眼睛瞬间有了光彩。
她惊喜地蹲下身问光脚跑在最前头的小男孩:“对,是我。能不能带姐姐去找他呀?”
小孩没说话,盯着她的脖子瞧,他伸出双手猛地拽住袁晓婷脖上的记者牌,借着全身的力往下一拉,袁晓婷重心不稳,趴倒在地上,吃了一嘴的土灰。
“疯婆子,找情郎!疯婆子,找情郎!疯婆子来找情郎啰——”
小孩大笑着在原地蹦蹦跳跳,跳起又落下的脚不知有意无意,几次踩在她手背上。
袁晓婷的恼火冲破了脑壳,提了口气,一骨碌站起身,一把推开小孩。
小孩被推到地上,膝盖磕破了皮,嚎啕大哭起来。
几个村民远远地看到似乎有外乡人在欺负村里的小孩,面色不善地朝这里围过来。
这时,一个梳着发髻的老阿婆冲了过来,把一群小孩驱散,“小混杂们,搞什么!”
阿婆拉过袁晓婷的手,把她带到自己屋里。
她给袁晓婷倒了杯水,语带同情道:“姑娘,村里都传遍啦,说有个女的不知被我们村哪个男人骗了身子,上村里找人讨说法来啦。”
袁晓婷连忙摇头:“不是这样的,阿婆,我找的李大是二十年前的人。我想打听下,这村有几户姓李的人家?”
“你等等,我去问问我家老头子。”阿婆摸着膝盖站起身,去后院问正在喂鸡收蛋的老爷子。
“哎呦——姑娘——你要找的李大,我们老爷子还真认识一个!”阿婆过一会进了屋,带来了好消息,“不过那李大是隔壁村的,这几天去厂里讨薪了要明天回来,姑娘你要不在咱家睡一晚,明早我们带你去!”
袁晓婷庆幸终于找着了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谎称自己住在闺蜜温娴家,又和温娴通了个口径。
阿婆在一旁不出声,笑着听袁晓婷对着听筒自导自演,电话结束后拉着袁晓婷唠家常。
面对目光亲切柔和的阿婆,袁晓婷把压抑心底的话都倾吐出来,对素未谋面的警察父亲的种种想象,和温柔脆弱的母亲互相取暖又小心翼翼的相处,说着眼泪不禁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