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巽宫依旧和几年前一样,或者说,它依旧和几千万年前一样,只要驻足在它的领地上,满眼皆是盎然的生机,仿佛人界的春天就是从这里发芽的,然后顺着东风种子便停留在人界的沃土上,为万民带来宜人的春意与层出不穷欣欣向荣的绿叶花红。
木秋萌径直走向木严的寝宫,她不明白为什么有着许多杂枝乱叶恣意地阻拦着原本顺畅的过道,而且还不听她灵力的使唤,把她要走的路挡得严严实实,没办法之下她只好化为妖风进入了内殿,那些不听话的挡道之树,令她不安地想起了曾经和谷冬在他寝殿外聊天时映入眼帘的那片竹林。
山海经中曾道:“竹六十年一易根,而根必生花,生花必结实,结实必枯死,实落又复生。”当时正逢谷冬院中的古竹开花枯死,那样大片大片的竹米看上去倒是风光无限好的模样,可不曾想却是竹林最后的挣扎。如今那样猖狂的乱枝挡道,让木秋萌不禁把它和那片竹林联系了起来。
“爷爷!”木秋萌看见的仍然是木严直挺挺的背影,他还是那样安静地盘坐在窗口,今日还未有妖娥来将他的白发细细篾好,束成像样的发髻,那蓄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头发延地散开,就如白雪覆盖般一直蔓延至木秋萌脚边,木秋萌想起了小时候笑爷爷不爱时常修理自己的胡子与头发,“仔细下巴都被它们的重量扯掉!”
“仔细下巴都被它们的重量扯掉,爷爷。”木秋萌极为沉重地说完,便等待着爷爷回过身来,她不能就这样过去,会踩着那些岁月的长河。
“萌萌啊……你看,爷爷都不能让你忘记那些过去了……”木严回头见到已经俨然长成标致的女郎的木秋萌,欣然地将木秋萌拉过自己身边,而嘴里却说着令她丧气的酸辛话。
“爷爷!不许你这样说!”木秋萌生气地扯了扯木严的胡须,在她眼里,不只在她眼里,在妖界的公认里,木严一直是一个不是妖王而胜似妖王的存在,而现在却再也掩饰不住他的衰老和虚弱,他如果假装着什么事都没发生,木秋萌还比较能接受一些。
而他现在却和一个孩子一样,不说任何的谎话了。
“萌萌,救救木族吧。”木秋萌看着那被白色胡子完全掩盖住了的地方微微颤动着,从那里,也发出了同样颤抖着的声音。
“到底是怎么回事?”木秋萌头一次如此严肃地问道,她的眉毛,嘴巴,眼睛,到迟缓的呼吸,都散发着严肃的气息,就连平日圆润的小脸此刻也绷得毫无柔和的曲线。
木严拿着一叶芭蕉递给她,上面用妖语写着令木秋萌吃惊的内容,木秋萌看着眼前这久违的图画一般弯弯曲曲的字,不由得将芭蕉叶捏出了声响,再还给木严时,被木秋萌抓过的地方早已变得破碎不堪。
上面写着的是她难以忍受的事实。
她想起了青阳院里那些高高支撑着屋顶的木柱,和数以万计的,每日来往运输药材的马车踢踢踏踏向御药房靠近,愈渐清晰的声音。她曾经看着手里的药不只一次的感叹道,没想到救人一命要损失千千万万个同胞的性命。
她还记得她看着桌上没有处理完的药材,失魂落魄地想过。人和人之间,一定要这样互相折磨吗?人用作药材治病的,全是自己的同胞。人不仅折磨人,还得折磨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