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可真是依旧爱拿那棵树撒气。”木秋萌言语轻佻地调侃道,面露篾笑间却不由自主地颤巍巍抬手捂住了自己左胸的位置,她能感受到刀子扎在心口上的撕裂之感,与汩汩涌出的热意,相当粘稠地透过了几层衣衫,沾染在自己手掌中,袭人花香般的血腥气息。
“朕要不拿它撒气,现在倒下的就是你!”雁狄霍地一回头,又是流星大步走上木秋萌眼前,此时倒是隔了些许距离,不像方才那样紧逼不放,而那骨节突出的细长食指,却不偏不倚地直直指向木秋萌的笔尖。
她能感到鼻尖手指的轻微抖动,修饰圆滑的指甲被这冰天雪地冻得泛紫,合着指尖米白颜色都能体现雁狄的怒火中烧。
“那阿萌还得多谢皇上不杀之恩了。”木秋萌深知自己不该再去多嘴些什么,却还是语气生硬地回复了一句,后悔间转眼再看周身雪花已被忽然一阵凉风吹得打着旋儿飞舞着,原本集成的片状也细细化作了精致的晶盐般,飘然间映得雁狄恰似梦境一般。
她从未有过梦,却自知午夜噩梦,量也不过如此。
“你明明知道朕的江山是父皇千辛万苦守下来的,他冷了朕多年,十六年!整整十六年!就是为了能让朕毫无顾虑地接下守卫,而你!江山社稷岂可与小儿女情怀相葬送?如若不是朕得了那枚朕亲手所刻的木蛙,朕定会将所有祸事疑心至勿吉使者身上,如此这般,便是你想要的了?”
雁狄的话入耳果断,木秋萌却只觉听得不够真切,她微阖双眼,只留着那雪地白光徐徐流入眼帘。
“那木蛙你想留着玩也行,想扔了也罢……于我已经无甚意义了。”
她为何要口出此言呢?
谷冬当真扔了木蛙,此刻却真真切切被人拾去,做了那杀害神兽的铁证,她又何曾想到了这一层呢?
她几乎快要站不住脚,雪地深陷,倒是不易摔倒,她便僵直着双腿陷在雪中,好似一棵树般扎根于土,这不正是她所擅长的么?
雁狄见她丝毫不动声色的模样,仿佛他所愤愤之事于她不过只是催眠的千字文一般无二,更觉恼怒,他突然被这怒火呛得说不出话来,也是笔挺地站在雪地里,袍角早已被融雪浸湿,中烧的燥热只是令他愈发感受到脚边的冰凉,但也只有那一处,它独自寒凉着,并未传至再多的任何一处肌肤,以至于无法压制雁狄此刻的头昏脑胀。
他额间的青筋突起得仿佛一条口吐文火的匍匐巨龙,全身都在用着力,口中却已是骂得无话可说之境地。
他突然觉得凄凉。
原本这青阳院,该是与木秋萌美好回忆最初萌发的地方,如今这一别,留下来的,便只能是凉薄话语之后的情伤。
原本见一面,便如此困难,好不容易见到了木秋萌,却是不能自持的伤害。
原本不想让她受到伤害,最后却是自己在此处句句伤人,为了报复那他自始自终都无法理解的,她对他的仇恨。
“阿萌”
他的话语就像飘在空中一般,抓不住,还有着久违的轻柔。
木秋萌嘴角澹然一抽搐,看看,他又会装作一副温柔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