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盖儿醒来时,只觉得浑身温暖,心口处却酸痛无比,像是被碾碎一般。
更年幼时她被门压过手指,以为世上不会有比这更痛的事情了。原来是有的。
她的身体因此忍不住收缩着,让两个青衣的客人一惊。那女声不断喊她,免得她再沉睡去。
她终于看见斗笠下的面容。这女子长得像是春天的桃花儿。她不会多少形容,脑袋中愣愣的,才想到那教书先生说过什么“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不知道恰不恰当。
女子蹲在她身前,将一块玉牌并半块玉环放在她手中,语气和软:“莫怕。我名为陆南蕉,是大霄宗极拘峰上的修真道士。你身后的是我师弟。”女子想到什么,急忙对着她身后说,“快放小姑娘坐在椅子上。”
原来她坐在另一人身上,怪不得比任何椅子都软和。她转头抬眼一看,又是一个极好看的人。比她年纪大,但也是个小孩。她一时间想不到比方。
那师弟果然将她举起放在椅上。师姐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向她示了躺在桌上干干净净的吴汐君,说:“我们未敢擅动,只清理了雨水灰尘。那商人留下一块银子,我们再给你添置,好好安葬了老人。她无灾无病,只是天时到了。”
“天时?”
“便是年纪到了,是善终。”
井盖儿不闹,只点点头。一抹自己的脸,竟全是凉水。
她将脸胡乱一抹,肿着的眼睛不留半点水,脸上木木的,像是枯寂了一般。
陆南蕉怕她小小年纪心中郁结,却也是个不经事的,不知道如何宽慰,竟用眼神向师弟求助。朱此明更不敢开口,知道自己开口容易伤人,只看着女孩儿的后颈。
却是井盖儿先从椅上扑棱一声跪下,头抵住地,说:“多谢二位真君。”
然后自己走到柜台后,找到一只钥匙,又去另一进间找到一方木匣,捧到他二人面前,打开是一些碎银铜钱和一串小巧的白珍珠。珍珠成色并不好,大小也不一,二人从未见过这样的。
二人不知其意。冷不丁的,井盖儿又一跪,说:“请二位助我安葬。我们别无所有,这便是谢礼了。”
她说话快慢不一,令人听得难受,似乎是半句想好、半句仍未成文。
陆南蕉抬起她来,说:“不用,修真者助人为乐。送别之事不用担心,只是你可有去处?”
井盖儿缩着手,说:“奶奶说过多次,若她去了,水葬于江中便好。她只在熟临有旧,旧人年初也走了。我有这间房子,街坊也会照顾我的。”
陆南蕉听了,这老人早在操心去后之事,只是能力所限,还未来得及给女孩儿找好留处。留给街坊,即便是更南方的富庶之地,也并不能够放心。
陆南蕉指着她手中半块玉环,将先前想的几种后路说给她听。
“我们见了一瞬金光,又有此物,你有一缕仙缘。”
“有仙缘,就要修仙吗?”井盖儿问。
陆南蕉不多想便点头,觉着错了又摇头。
朱此明的想法却是明确:既有仙缘,为何不修?师姐的顾虑实在太多,还是这般犹疑不定。她一力能破十法,出力前心中所想却能压住百重山。
“既有仙缘,为何不修?”那女娃突然说道,句间略有顿涩。
看,这半大点的小米团子也与他是同一个想法。少年看她虽然资质颇低,好歹炼上十几年气,延长几十年寿命,但也明白简单的加减法。
这声饱含锐气,话落满室安静。与之不同的是,女娃面上仍是无所想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