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完毕,曹旋无事,看看天色尚早,带着曹福和护卫沿着白城子转了起来,放眼望去,月色下只能看到一个四面用白土夯出的廓城城墙,广阔城内满是杂草黄沙。这六百多年前的皇城和宫城城墙,早就不知在何年何月就被人拆去,剩下的只是一些起伏不平的建筑遗迹,夜色下,这些高高隆起的土堆掩映在枯黄的杂草丛里,就像一堆堆坟墓,间或有些鸟雀小兽在草丛里鸣叫,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在城墙里回荡,为这空旷寂寥的古城平添了几分阴森。曹旋踏上地基较高的宫城城廓,这里只剩下了残垣断壁,碎砖瓦砾。丢弃在城廓中的汉白玉螭首和黄绿相间的瓦当碎片随处可见。规模宏大的正殿“土”字形地基清晰可见,依稀能看出当年的辉煌气势。
曹旋看着大殿地基对曹福说道:“看样子这就是当年帝王的正殿所在,当时皇上上朝,处理政务应该就在这个地方。要不今晚咱们就睡在这里,感受一下这帝王之气。”
曹福有些胆怯,硬着头皮说道:“二少,白城子妖神鬼怪的传说平时可是没少听啊,有些还传得挺邪乎,我的一个亲戚晚上路过这里时就发生过一件奇怪的事,现在想起来还害怕。我觉得睡在这里多少有些不妥。”
曹旋说道:“什么奇怪的事,说来听听。”
曹福说道:“还是前年的时候,我表哥去中都县城办事,回来的晚了,掌灯时分路过白城子,当他走到离城门不远的时候,看到路边有一只白色的老母鸡带着十几个小鸡摇摇晃晃的走着,表哥觉得有些奇怪,这里距离村庄甚远,怎么会有鸡在这里?就四处张望看看是不是有人带着这些鸡在野外觅食,可是周围看不到一个人影,又想想这天都黑了还有谁家把鸡放在野外觅食。难道是有人们家的鸡跑丢在野外,自己孵出了小鸡不成?表哥虽然心下疑惑可这是无主之财,自己可以任意取之。就准备把这母鸡和小鸡都抓住,装到褡裢里带回家。母鸡看到表哥从后边追来,就往城墙下边的下水道里跑去,我表哥见他们从下水道跑进了白城子,就从大门绕了进去,待走到城内下水道前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只大母鸡和身后带着的小鸡全都不见了踪影,地上明晃晃的放着几块银疙瘩,大的足足十几斤,小的那些每块也一斤左右,表哥一看四下无人,赶紧把这二三十斤重的银子装到褡裢里,跨到肩上就往城外走,再顾不上那几只鸡。表哥准备原路出城,回头就往城门走去,可是走了好久也没走到城门口,明明进来的时候只走了几步地,怎么会这么远走不到城门口呢?表哥心下着急就加快了步伐,走了两个时辰后已是累得满头大汗,停下来坐在地上歇了一会,看看身边的城墙也还是进来时的样子,没有走错地方,离城门也就数十步之遥。表哥带着刚捡来的偌大一堆银子,不敢在这里久留,想着尽快回家,就起身又往城门走去。表哥整整走了一夜,也没有走出城门,人累得快虚脱了。早上天色微明,远处传来金鸡破晓的啼鸣,表哥也累瘫在地,他褡裢里的银子也都滚落了出来,哪是什么白银?是几块被砸碎的汉白玉石头。说也奇怪,收到惊吓的表哥赶紧起身出城,没走几步就出了这城门。表哥回家后吓得大病一场。”
曹旋说道:“说不定你表哥当时看花眼了,晚上天色晦暗,错把汉白玉当银子了,根本和那些鸡没什么关系。这都是些道听途说,擅自臆测的故事罢了,不足为信。听他们传的那么邪乎,我今天倒是想亲自试试,看看到底有什么鬼怪,能耐我何?”
曹旋又回头问问两个护卫,说道:“你们俩个敢不敢和我在这皇宫的正殿之上睡他一夜?”
护卫说道:“保护二少是我们的职责,您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没什么不敢的。”
曹旋笑着说道:“那好,咱们今天就睡这元朝皇帝的正殿,曹福,你要是不敢就到弟兄们那边去睡,那里人多。”
曹福看看距离正殿百步之遥的家丁们,又看看这被残垣断壁围拢的杂乱破败的正殿地基,心下胆怯又怕曹旋看不起他,狠了狠心说道:“我和二少住在这正殿之上。”
曹福带着两个护卫去车上取下帐篷搭在正殿中央的地基上,抱了些柴草铺在地上,拿来行李,四个人并排躺下,闲聊着,不久后就都沉沉睡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曹旋感觉自己坐了起来,视线里隐隐闪现出一个身着红色长袍的女人,正摇曳着向他走来,这个女人越走越近,头上顶着高高的罟罟冠,冠的正面镶嵌着闪闪发光的宝石,冠顶插着几根漂亮的羽毛,有两串珍珠从冠顶左右两边垂下,只至下颌。
曹旋仔细地打量着来人,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是徐淑婉?曹旋心头一热,徐淑婉来找我了?可是想想自己是在白城子,徐淑婉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呢?她怎么穿着这样一身衣服?自己从来都没见到过穿这样服饰的女子,心下又疑惑起来。来人愈发的近前了,面容已清晰可见,这不是徐淑婉,是一个陌生女子。她是谁?是来找我的吗?
曹旋看着已至近前的女子,心里有些不安。正当曹旋准备问她是谁,来此何干时,这个女人开口了。
红袍女子面色苍白,满脸肃杀,双眉之间凝结着淡淡的黑色雾气。双眼逼视着曹旋,缓慢地扭动着僵直的脖子,一字一顿地说道:“曹将军,见了哀家为何不行跪拜之礼?”
曹将军?谁是曹将军?这女子和谁说话呢?哀家是谁?不是戏文里的皇后太后之类的才自称哀家吗?曹旋一想,肯定搞错了,不是在和自己说话,就回过头去看看,这红衣女子是和谁在说话。
曹旋一看不要紧,自己身后竟然是曹福和两个护卫,他们都穿着蒙古战袍,跪在地上,低着头。一时有些迷糊,怎么他们都穿着战袍呢?曹旋回过头来看看自己身上,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是一身铠甲,俨然一副将军装束。难道她说的曹将军是自己?
曹旋想到这里,身子竟然不由自主地双膝跪倒,匍匐在红袍女子面前。
红袍女子又说道:“曹将军,深夜传你,哀家也是迫不得已,只因事情紧急,眼下大汗身处绝境,却军心涣散,无兵甲可用,今日恰逢曹将军带兵经过,哀家只得寄厚望与曹将军。还望曹将军鼎力相助。”
曹旋迷惑不已,不知来者何人,心里却被巨大的威压笼罩着,不敢问出声来。
红袍女子好像看透了曹旋的心思一般,说道:“曹将军,哀家乃西拉古图土汗和世?(元明宗皇帝)的皇后八不沙。数月前大汗弟弟图帖睦尔(元文宗皇帝)命人从大都(今BJ)将传国玉玺送到,称愿尊兄长为可汗,约定在旺兀察都(白城子)的中都城相迎,然后交出皇权,让兄长去大都登基称帝。大汗甚是欣喜,带领一众随从从哈喇和林(今乌兰巴托)日夜兼程赶到这里。大汗和弟弟图帖睦尔见面后,图帖睦尔带领满朝臣子跪拜称臣,兄弟俩也相谈甚欢,图帖睦尔命人摆下宴席,携文武群臣整日开怀畅饮,谁知四日后,大汗竟七窍流血,暴毙身亡。大汗当时念及兄弟情深,不疑有诈,谁知竟入了他的圈套,这禽兽不如的图帖睦尔毒死了自己的亲哥哥。”说到最后红袍女子竟嘤嘤呜呜地痛哭起来。
匍匐在地的曹旋心里竟然升腾起一股深切的悲痛,当下双拳紧攥,目露凶光,把牙齿咬得咯咯响。
八不沙强忍呜咽,又说道:“曹将军,你且平身,随哀家来看看可汗惨状。”
曹旋起身,看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中,宫殿空旷幽静,地面上立着六根粗壮的五爪盘龙金柱,金柱两行排开,每排三根,顶天立地,貌似直插云霄。在金柱中央,摆放着一个数米高的巨大铜树,树干上的枝杈逐层有序排列,每个枝杈的末端都是一个龙头形烛台,上边燃着粗若手臂的巨大蜡烛,把整个宫殿照的宛若白昼。铜树周围是几个木雕金漆的香几,香几上的青铜香炉里正青烟袅袅,焚出氤氲气息。再往里看去,宫殿的中央是一座金色高台,高台前边有七层台阶和地面相接。高台上最里边是七扇雕有云龙纹的髹金漆大屏风。屏风前面放着一个雕着云龙纹的巨大金色龙案,龙案两侧有四对陈设,分别是:宝象、甪端、仙鹤和香亭。
八不沙轻移莲步,踏上台阶,上到高台,曹旋紧随其后。曹旋上到台上往龙案看去,龙案上赫然躺着一个人,身穿龙袍,头戴钹笠冠,腰缠玉带,脚蹬舄履。此人面容清秀,双目暴突,唇上及颌下蓄有微须,看样子不足而立之年。只是脸色蜡黄,七窍之中微微渗出些许血迹。
八不沙伏到龙案前放声痛哭,嘴里喊着:“可汗,可汗,你死得好惨啊,我定当为你复仇,夺回皇位,让图帖睦尔血债血偿。”
忽然,躺在龙案上的可汗和世?竟坐立起来,低垂双臂,依旧双目圆睁,没有光泽的眼眸直直的盯着前方,嘴里发出一阵没有平仄,好像来自地狱的声音:“图帖睦尔,还我命来,图帖睦尔,还我命来。”
八不沙紧搂着和世?的肩膀,说道:“可汗,你且安歇,今日臣妾幸遇曹将军带兵至此,臣妾定当协助曹将军剿灭图帖睦尔部。待大仇得报,臣妾再来陪伴君王左右。”
八不沙说完,和世?又直直的倒了下去
曹旋看着眼前惊悚的一幕,居然没有丝毫害怕,而是胸中涌起一团愤怒的烈火,曹旋紧按腰间弯刀,嘴里喃喃地说着:“诛杀图帖睦尔,为可汗报仇。”
八不沙向着大殿外看了一眼,从和世?身边拿出一根黄金权杖,递给曹旋说道:“曹将军,这是可汗在世时的飞龙在天权杖,拿着它可以号令三军,统帅八荒。现在哀家将它赐予你,由你统领三军兵马去和图帖睦尔部决一死战,取得图帖睦尔首级来血祭可汗。”说到最后,八不沙是把嘴里的字嘶吼出来的
曹旋接过八不沙递来的黄金手杖,匍匐在地,对着八不沙连磕三个响头,说道:“谢皇后千岁赏赐,臣领命。”说完,起身转头向大殿正门走去。
伏卧在地的曹福和两个护卫也叩头起身,手执弯刀,跟在曹旋身后。
曹旋伸手推开宫殿的朱漆描金大门,带着曹福三人走了出去,门外的丹墀下是黑压压的蒙古骑兵,人人蒙古战袍,手执弯刀盾牌,胯下是头戴玄铁面罩的战马。前边领头的赫然是曹旋那八十多名家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