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皎和王??是在花卉环周,烟水明媚的曲江之南分的手。
正值六月,艳阳高照,烈日如焚,姜皎的脸上渗出薄薄的细汗,她略微痛苦地想,今天真不是一个分道扬镳的好日子。
她早就知道这一天是一定会来临的。
王??乃当朝太乐丞,这虽然之前一个掌管礼仪的八品官,但显然出身于显赫世家琅琊王氏的他,仕途不止于此。
王??说,他马上要与范阳卢氏订婚了。
璀璨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描摹着王??的脸庞,他的五官似乎是用终南山不融的冰雪铸就的,曾经他锦衣戎马,倚剑执卷,是平康坊最负盛名的风流少年,也是无数长安姑娘怦然心跳的对象。
姜皎看了两眼他的脸,被刺眼的阳光晒得脑袋晕乎乎的。
这种感觉很像他们初次见面那一天。
也是在这个地方,放榜以后,曲江设闻喜宴,金榜题名的进士欢聚一堂,城中百姓也来此游玩。
姜皎觉得,这样欢乐的场面不适合崔珩,三年前他高中状元,众人称颂,如今却成了一个瞎子,物是人非,只会勾起他的伤心事。
但是崔珩却十分坚持,要来祝贺陆燎,姜皎只能依言照办,身着男装,骑着马来送崔珩。
陆燎在匆匆露了一面以后便被人拉着去大雁塔题字,姜皎牵着马四处溜达,她生性喜欢热闹,最终不由自主地跟随着欢声笑语的进士们,一同前往月灯阁观赏打马球的盛况。
她紧紧攥着缰绳,引领着马背上的崔珩,缓缓行至马场周围的看台。
正当她扶着崔珩去边角的看棚饮茶,突然人头攒动,一片嘈杂,骑着高头大马的神策军驱赶着这些进士们,一定要占下这个场地。
进士们忿忿不平,文人墨客带领的南衙和以神策军为代表的宦官掌控的北司之间龃龉不断,这种场合自然谁也容不下谁。
正当两方氛围越来越凝重之时,而一个年轻人的声音打破了窒息的空气。
“将军何不与我们比上一局,谁赢了谁就能留在月灯阁。”
人群自动分开,显现出一个年轻男子,年纪不过十六七岁,身著一袭红色的广袖长袍,身材颀长,面容清俊,目如寒星,唇若含朱,风姿翩翩,气度不凡。
他跨马执杖,笑着作揖道“太乐丞王??,可否作陪?”
神策军众人流露出轻慢的神色,料想他不过是一介文人,肯定赢不了。
然而王??驰骤击拂,风驱电驰,每一次击拂都精准无比,瞬间便得分领先。神策军见状也不得不承认败局已定,他们悻悻然地离去,留下一片唏嘘之声。
王??勒马而停,身姿挺拔,引来众人雷鸣般的掌声与称赞。“太乐丞真乃神人!”这赞誉之声此起彼伏。
姜皎不禁也鼓起掌来,阳光下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愈加神采飞扬,她有些目眩神迷,直到周围不知道谁在阿谀奉承。
“太乐丞文武双全,天纵奇才,当年才应当是状元郎。”
“当年的状元郎,如今已经成了一个废人喽。”
“一个目盲之人,占着翰林学士的位置,岂不是尸位素餐……”
这些叽叽喳喳的人,自然是在贬损崔珩,来抬高王??。
姜皎闻言,柳眉倒竖,气涌丹田,瞧着王??志得意满的笑容,方才小鹿乱撞的感觉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她悄无声息地走到另一个看棚,偷偷摸了一支投壶的箭矢,又悄悄地躲在柱子后,掏出袖子里的短弓。
“嗖——”
箭矢稳稳地正中王??的发髻,玉冠移位,顿时他的一头长发披散下来。
趁着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姜皎偷笑一声,隐没在人海之中,她悄悄拉走崔珩,拉着他上马,穿行在浅草乱花中。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三日之后,她买完草药回府,一匹马却挡着她的路。
姜皎仰头看,夕阳下王??的脸在春花如霰中十分柔和,他手上拿着那枚箭矢,扬唇一笑道:“原来是崔家的侍女。”
姜皎埋头往反方向走:“我走错了。”
王??又策马继续挡:“别装了,你身上的衣裳是崔家独有的,那日你为什么朝我射箭?”
姜皎依旧不承认:“我没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