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阁内,每个人都低头做着自己的事。
就连在院子外洒扫的婢女也都小心的不敢发出多余声响,只怕承了主子的怒气。
“这孩子生得真好看。”
陆舒容抱着孩子,目光片刻也离不开,只是孩子的身体已经冰凉,忍不住抱得更紧,用自己的体温暖着。
裴词安垂眸看着陆舒容眼角的晶莹渐渐积聚,眼圈又红了起来,心中漫着一股不适,陌生却又有些熟悉。
拧眉片刻,便将这不适归结为初为人父的失子之痛。
索性抱了孩子交给嬷嬷,吩咐着带下去。
“孩子的棺木已经在打了,三日之后下葬祖坟。”
随着他的衣袖拂过自己面前,陆舒容闻见一阵熟悉的香味,正是孕妇保胎所用的香。
低声道:“幸好是儿子,还可以下葬祖坟,若是女儿,只能送去庙里供奉牌位。”
“你说什么?”裴词安并未听清她的话,只好弯下身来,如此陆舒容便更确定这味道就是孕妇保胎时所用的。
“我说我也想去。”
裴词安一怔,开口带了几分严厉,“你刚生产完,还需坐月子,如何去?简直胡闹!”
看着陆舒容面色又白了些,心中的不适突然又加重,懊恼的一甩袖,硬是压住了火气。
“你好生修养便是,念瑄是裴家的子孙,万事自然妥帖。”
念瑄?
陆舒容忍着鼻间的微酸,颤着声道:“是他的名字?”
裴词安点点头,眸底颤了颤。
念瑄,念萱,如敬椿萱。
见着陆舒容出了神一般,裴词安心中不忍,只好放轻了语气。“你只管养好身子,等你身子好了,我带你去看儿子。”
陆舒容心头一跳,刚欲张口,便听得一声问安。
“世子、少夫人。”
是婆母身边的王嬷嬷。
裴词安冷眼一扫,“母亲有事?”
王嬷嬷扯了个难看的笑,硬着头皮道:“夫人让奴婢请世子和少夫人过去。”
“现在?”裴词安不可置信的放轻了声音,眉宇之间皆是不悦。
“……是。”王嬷嬷僵着脖子点了点头。
“胡闹!”裴词安冷斥一声,声音不高却厉色尽显。
“容儿刚生完孩子如何能下地?”
虽然没有主子们允许是不能随便开口的,周嬷嬷却忍不住出声,“小世子虽然没留住,可少夫人还是要坐月子的,若是吹了风受了凉,落下病根可怎么好?”
陆舒容看了周嬷嬷一眼,见周嬷嬷气得脸红,心中却是一暖。
“都是女子,也没听说谁家的产妇刚生了孩子就下地吹风的!”
“嬷嬷,好了。”陆舒容拍了拍周嬷嬷的手臂,王嬷嬷毕竟是婆母身边的人,也不宜得罪。
周嬷嬷服侍母亲多年,出嫁前母亲亲自指派给自己,自然万事都为着她,陆舒容心里亦十分感念。
裴词安眉间一拧,寒着声道:“谁在母亲那里?可是三婶?”
“这……”王嬷嬷动了动嘴,“二夫人和三夫人都在。”
裴词安懊恼的呼出一口气,冷睨了王嬷嬷一眼,再开口便缓下了语气,“烦请嬷嬷先回去,我稍后就到。”
见着王嬷嬷退了出去,这才对陆舒容道:“你仔细养着,什么也不必想。”
陆舒容点点头,看着房门被仔细关好,这才唤了霜儿上前,“你去准备……”
周嬷嬷见霜儿下去,叹道:“前面自有世子顶着,小姐您又何必多此一举?”
“不为什么。”陆舒容拉了拉被子,面上仍带着悲色,冷冷的扬起嘴角,“只想找个人撒气罢了。”
……
裴词安刚出院子,迎面却见着打扮得一身素白,头戴白簪,哭得眼圈通红的陆舒颜。
见着裴词安,陆舒颜立刻三两步上前,柔柔的嗓音带着浓郁的哭意,“姐夫节哀,姐姐必不愿见你如此。”
抬头瞥了眼面容冷寂的裴词安,即便是这样,依然叫她心头颤动,也更加确定陆舒容已死。
她早早叫人留意,今日国公府毫无喜气,更是吩咐了一月之内不着艳色,不是大丧还会是什么?
“姐姐之前就叮嘱过,若她有什么万一,叫我日后定要好好服侍。我定会待小世子如亲子一般……”
说着轻咬着唇,怯怯瞥了裴词安一眼,面上微热,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裴词安眉头一沉,并未留意到陆舒颜似春水般的眸子。
只想到她早早的就打算好以后,心头莫名的不快,然,这样的情绪并没有干扰太久。
“世子。”
“这是什么?”
“这是御医给少夫人开的药,说是可以固本培元。”
陆舒颜盯着黑乎乎的药汁,身子一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姐姐没事?”
“容儿没事,孩子没留住。”裴词安眉间未曾松开,提到孩子,眉间又紧了几分。
陆舒颜只觉得头重脚轻,满眼的无措。
大夫不是说她可能会难产?这才同意让自己做继室?
可姐姐竟然没死,那、那她该怎么办?
来不及想太多,急忙接过婢女手上的药碗,“这汤药我给姐姐送去好了。”
裴词安本抬步欲走,听到陆舒颜的话不自觉的回头。
“姐夫不必忧心,姐姐确实说过让我作继室,日后好照看孩子,但姐姐如今没事,我自是高兴的。”
看着裴词安面色依然不缓,又道:“词安哥哥,我虽然喜欢你,也曾嫉妒姐姐,但也真的是担心她,又怎会存了害人之心?”
“我们自小相识,我的秉性,难道你还不了解吗?”
裴词安思索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往清风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