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迟铁是真拿她没辙。
他闭了闭眸,终于踩动脚蹬。
三轮车嘎吱嘎吱地响起,朝着楼房区的方向驶去。
骑到半路的时候,海风突然变得猛烈。
绕过曲折蜿蜒的大路小路时,迟铁听到三轮儿后面的车斗儿被风刮得哐啷哐啷的。
他眸色隐隐沉下,不忍心想是她太轻了,压不住后面。
九林的夏天从来就是这样,不知道啥时候就会乍起飓风,而后雨就会落下。
他默不作声地加快了蹬动的速度,却忽然感觉她的小手儿顺着他腰侧贼兮兮地戳了一下儿。
紧接着便又是姚老板不知羞耻的调戏。
她嘿嘿一笑道:“我记得你好像有痒痒肉儿铁哥。”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老话儿啊,”
“有痒痒肉儿的人啊就会有人疼~”
凶猛又嘈杂的风声中,她玩笑一般的语气明明犹如羽毛一般轻、像是脱口而出时马上就要被风吞没。
迟铁却觉得,他再也听不到风。
他头脑轰鸣,胸口震颤,抿紧薄削唇畔沉默良久,才嘶哑着嗓子低笑,“说的真有理。”
姚海棠得意地吊了吊眉梢儿,纤细柔软的手臂更用力地抱紧他,“是吧。”
“等回去以后咱俩好好研究研究你身上到底有多少痒痒肉儿,”
“有多少痒痒肉儿,就有多少人疼你。”
迟铁嗓子眼儿像是骤然被封死,喉间的大疤痢炙热紧绷。
他突然间想起了母亲紧紧拥着他的怀抱,她比姚海棠更瘦弱、更矮小,
抱紧他时,却同姚海棠一般坚韧有力。
他想起了梁子的日记——
那个比自己足要矮一个头的年轻小兵,在他无数次转身离开时自背后投来的、满怀敬畏与祝福的眼神也突然变得明晰。
想起了曹震和着鼻涕往下咣咣灌白酒。
想起了临离开筒子楼的那天,姚海棠还睡着,李婶子塞给他几个鸡蛋,攥着他的手又哭又笑,说:“娃,好好儿的。”
“好好儿的。”
还有今天在地里干活儿的时候,王忠汉跟秀才看着天色吹着牛皮,说今儿晚上绝对有雨。
王忠汉说铁哥跟海棠姐搬家了,买房了,叫咱温居去呢。
秀才直接惊了,贼亢奋地问那咱吃点儿啥。
迟铁凸起的喉结滚动,咽下满嘴铁锈味儿,仰头迎着狂风闷闷地嗯了一声。
“我也才刚发现。”
“我浑身都是痒痒肉儿。”
她很大声地笑出来,放肆又快活,“铁哥做啥蹬得这么快?”
“咋,等不及让我回去找你痒痒肉儿了是么。”
“甭急啊。”
“雨来了又能咋?不就是浇透么。”
“咱早晚都能到家。”
迟铁顶着破碎又嘶哑的嗓子,骑得更快了。
他说:“嗯,但我想咱早点儿到家。”
那个盛着他和她的东西,无论外面的风多猛烈雨多大都能安睡的家。
那个不再是他午夜梦回、大汗淋漓惊醒时,明明逼仄却突然显得空荡又可怖的——
而是耳边会无时无刻萦绕着她慵懒、绵长呼吸声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