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抖了抖袍袖,重新坐回宾位,放下酒杯,拱手道:“孤,一介楚子,蛮夷也,岂敢同天子夺鼎?”
见此情形,文希也不愿意刚签订好的盟约这么快就破裂,沉思片刻,便收起佩剑,放回旌节,不悦地道:“那为何足下出此狂言?须知,九鼎以象九州,足下尚言欲取九鼎,是欲与天子争天下!此举一行,天下必共诛之!望足下慎言!”
“不然不然,”楚君连连摆手道:“当今天子圣明贤德,我等诸侯皆视之为长兄,岂有相争之理?”
虽然收剑落座,主位上的文希依然冷冷地望着他。
一旁的越君举杯圆场道:“既无此意,必然是酒后失言,理当满饮此杯。”
“哈哈哈哈.....”楚君也不答话,大笑着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向在座的两位展示了一下空荡的杯底。
堂上气氛稍许缓和,文希扶着佩剑的左手,也渐渐地放松了下来:“适才失态,还望楚君莫要放在心里。”文希刻意避开“子”的爵位,以免激怒楚国国君。
“哪里哪里......”楚君一改之前的倨傲,突然的客气令文希有些不适应。
楚君向文希拱了拱手道:“我楚国,当下连通桂阴之水,合纵荆昆之山。归顺的蛮人氏族,山民部落,共计不下二百余支。交流起来语言不通,管理起来路途不便,好些亡命之徒不服教化,常常呼朋唤友,啸聚山林,剪径豪夺,杀人越货......”
文希有些愕然,这楚君,刚刚还在做着僭越大不敬的事,怎么突然之间开始倒苦水了?
此时的楚君,与之前的行为和粗犷的外表大相径庭,言语极为温文儒雅,他又拱了拱手道:“我楚国虽大,弊也咸集;兵甲虽足,其内亦难安......”
一旁的越君暗自腹诽道:“你自己问题这么多,还要来东边打我做什么,真的是虚伪至极!”表面上却做出一副欣赏和肯定的表情,连连应和。
紧接着,楚君突然朝向青龙旌节行了一个诸侯面见天子的大礼,伏于席前。
“楚国当下,君有德而民生艰,国虽大而弊渐显,故而请教贵天子使者,九鼎之器,形制如何?为何金铁所铸造?上载何文?孤欲依此再铸九鼎于郢都宫殿,以请千世之德,行万民之教化,届时海清河晏,国泰民安,更昭天子爱民之贤,万望尊使者助之。”
此言一出,大帐之内,落针可闻。
《周礼》上从未记载过诸侯不可仿制九鼎,毕竟谁也没想到会有如此僭越之法。
但是九鼎毕竟是象征天下九州的国器,若是真被楚君仿制,作了九个一模一样的放在楚国国都郢都的宫殿之上,天子名分就成了笑话,天下共主的地位就显得岌岌可危。
“怎么办?与之翻脸?万一楚君毁约,如何收场?将手中宝贵的军力无限地陷入楚越之战的泥潭?
今年冬天如此寒冷,开春之后,失去了牛羊的戎人必定南下......
大多数周军都掌握在魏长青那个贼子手里,驰援北方离国抵御戎人的事宜,除非万不得已决不能给他去做......
他魏长青本就权势滔天,岂能让天子给他委以重任,助其里通外国?
同意要求?那更是万万不可,如此一来,天子的脸面就丢尽了,君辱臣死,我死了倒是不要紧......
可面前的这只楚国的猛虎,只要你敢对着他妥协一次,后面必定有千次、乃至万次的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