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完兰花的事体,王二毛要去寻刘铭达,具体的细节,让香香跟谭秋萍再仔仔细细商量之后一桩桩落实下去。
这时,已经过了十点。
王二毛避开卫兵的耳目,蹑手蹑脚来到小菊豆的房前。
看着房间里微微亮起的灯光,他有点恍惚。
就在十几天前,这里还是他的逍遥窝,小菊豆会在每一个下雨天时,点起油灯等他过来。现如今,时过境迁,小菊豆已经在五亩里扎了根,而这间房间,居然成了他跟朋友们的送别之地。
屋里安安静静,光线将一个男人的影子映在窗上,有点朦胧,有点不真实。
王二毛跟刘铭达相识的时间很短,算上今天,仅仅是第六面。他对自己是有所了解的,生性多疑,缺乏安全感,这既是性格问题,也是成长的经历影响到他。但是,刘铭达在他这里居然从头到底无从怀疑,可能就是因为那句:只要余一惠于百姓,做个汉奸又何妨!
克己如此!坦荡如斯!
王二毛只有十九岁,没见过这样的人,可能陆象升也是这样的人,但没机会跟他交心。
他伸出手,刚搭上房门,又轻轻放了下来。
突然之间有点怕见面了,因为搞不好,今天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接下去的事情,一旦开动就不可能停下来,抗战胜利之前,他跟刘铭达之间,打死也不能再碰头。
王二毛不是个犹豫的人,现在是真的犹豫了。
刘铭达如果不跟自己搭界,定定心心做好他的经济顾问,也能护民,也能实现他的理想,哪怕最后真的亡国了,他至少还能全身而退……
这时,就听屋里的刘铭达低声讲了话,像是在问乔月梅。
“侬讲,二毛今晚会不会没空?我想了半天,有些事情不方便留书信给他,或者我先同侬讲好,侬在上海多留一段时间,到时候我再想办法通知侬过来?”
“侬是怕耽误事体?还是体恤我,不让我跟侬冒这趟风险?”
王二毛第一次发现,乔月梅的声音居然能这么嗲。
就听刘铭达嘿嘿笑了笑,没回答,自顾自的讲,“我跟他之间的合作,工作重心是在上海。南京那里,除了风险,要啥没啥。我想过了,上头要是问起来,我就讲阿拉这次是奉子成婚,侬要留在娘家安胎,南京这里无亲无故,没人照顾。借这个理由,我还能多往上海跑两趟。”
乔月梅轻轻一笑,“侬真的是…… 把别人想得也太好了点。侬既然对他们这么重要,他们怎么可能让侬一颗心系到我一个大肚皮的身上?还让侬跑来上海?顶多在南京再帮侬安排一个娇滴滴的小妹妹,侬能讲啥?一边要谢谢他们,一边手脚统统被绑牢。那时,侬就算要做点事体,身边还要防牢这个那个,阿拉在上海,也只能干瞪眼睛看着,一点办法都没。”
“…… 梅!侬这心思真是细密!侬要是个男人,我看比二毛都不差!你们上海人到底是吃啥长大的?都说一方水养一方人,黄浦江的水这么浑,为啥喝了之后,脑子都这么灵光呢?侬讲,阿拉现在哪能办?就这样干等下去?”
王二毛有点受不了了,堂堂一个留过洋的博士专家,拍起这种花式马屁来,比人家专职的小白脸都不逞多让。
就听乔月梅咯咯一笑,讲到,“我不是上海人,二毛也不是呃,侬这只黄浦江的马屁只好拍到黄浦江里去。二毛做事我放心,今朝晚作晚,他肯定会来。等下他来了,侬不要忘记我跟侬讲过的事体。”
“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