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道:“夫子所言极是,此人不仅老谋深算,又仗着总甲之威侵害乡邻,实在不可等闲视之。如今是王家和甄家,但我不信他下一步不会把手伸向齐家。”
王阳今天思来想去,不管封严用什么手段,唯有把封家之外的各家都联系起来,才有取胜的可能。因此齐老夫子一开口,王阳就开始疯狂暗示。
齐老夫子意味深长看了王阳一眼,笑道:“老夫人活一世,你也不用拿这些话来激我。唇亡齿寒的道理,我哪里不明白?为今之计,是要想个章程出来。依你看,怎么样办好?”
王阳知道夫子听出了自己的用意,情况危急,也顾不上脸红,直接问道:“弟子之意,在于预判封严的做法,夫子当过多年总甲,依夫子之见,他会怎么做?”
王阳虽然两世为人,但这些细微之处,他觉得还是问做过总甲的夫子更有把握。
夫子捋须道:“总甲之威,在于户籍、田税、徭役、治安四项,既然是买田,我能想到的,多半还是从田税上做文章。”
顿了顿,他又道:“老夫一生磊落,未在刻毒上下功夫,不然何至于做了几十年族长和总甲,人到暮年,田不过三十亩,还要靠教书度日。封严此人的招数,我也不一定拿的准。”
齐老夫子并不是在炫耀,按他的资历和地位,打拼一辈子,三十亩田确实算少的,不像封严,短短不到十年间,已有两百多亩的田土。
王阳的重点,放在夫子的前半句上,这是前任总甲的经验之谈,经他一剖析,王阳思路顿时清晰了不少。
王阳接着求教:“如果封严从田税下手,会有哪些文章可做呢?”
齐老夫子道:“田税这事,历来是贪腐重地,从定税到算税,到交税,只要串通好县里的胥吏书办,总甲每一步都有无数空子可钻。譬如这定税,水田、沙田、山田,税率各有不同,水田五成,沙田四成,山田三成,但定什么田,都是总甲和负责鱼鳞册的书办协商,据我所知,封严就把他八十多亩水田定成了沙田,这就直接可以少交一成税。”
齐老夫子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再说交税,伙同胥吏,故意用脚踢斛,使斛面堆尖洒落,洒出来的粮食不允许收回,百姓再把斛中余下的粮食拿去称重,无形中多交粮食,这叫淋尖踢斛......”
王阳听得目瞪口呆,单单一个田税,竟然有这么多门道,难怪村里的人对封严这么恭敬,遇到这种烂心眼的总甲,也不敢不恭敬呀!
再看着负着手娓娓道来的齐老夫子,王阳的敬佩又深了几层。
君子有所不为,齐老夫子知道这些邪门歪道,却从来不动鱼肉同村的歪心思,实在让人敬仰。
从齐老夫子的话中回过神来,王阳再细细琢磨自己家遇到的问题,思来想去,算税和交税为时尚早,只有定税上他动手的可能性最大!
王阳灵光一闪,几乎锁定了答案:水田本就是五成,封严动手脚的可能性不大,但极有可能对新改的山田下手!
王阳还没回家,不知道今天家中发生了什么,但借齐老夫子之力,他已知道封严最有可能针对王家的手段!
天色已晚,王阳对齐老夫子鞠躬致谢,正准备走,齐老夫子拿出了一本《大肇田令》,交给王阳,让带回家好好研究一下,这两天准他假,处理完家事再来。
王阳刚刚走出学堂,迎面就看到了父亲,借着屋里的烛光,这是王阳第一次在父亲脸上看到焦急的神色。
“发生了什么事?”王阳心里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