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非要问我,为什么我此刻正在黑邃的密林里撒腿狂奔,以及我身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正疯狂追逐着我的话,
那可真是哪壶提不开提哪壶。
眼下的我活像一只没头苍蝇,拼了命往密集的树林之间钻,逮着两棵树中间的缝隙飞速闪身跃过,连停也不敢停一下。
我猜正常人应该是不会在行将入冬的十一月,凌晨五点的时节,在暗无天日的深山老林里被某种东西追得狼狈奔走。
方圆至少十公里都是无人区,没有人迹,也没有信号,只有一个关顾着逃命的我,还有我身后那个东西。
由此可见,我大概是要被划出“正常人”的范畴。
更要命的是,这个时间点,只有一点微弱的月光透过头顶上枝叶的间隙,勉强能让我在即将撞上树干的时候匆忙躲避。我不知道下一秒脚下是否会踏空,也不知道拐角之后是否就是悬崖,我只知道,我必须接着没命地向前跑。
关键是,我具体也不知道屁股后面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嗬——”
尖锐的、似哭非哭的怪异声音不断撕碎着夜晚的宁静,那是某种东西的叫声,嘈杂而难听。它仿佛紧贴在我的脑门后面,就在我的两耳之间互相交替回响,光从距离判断,我甚至不敢想它离我到底有多近。
哥们丰富的经验告诉我,只要这个时候我的速度胆敢缓下来一丢丢,我都要当场完蛋。
一脚踏出,身体丝毫不敢怠慢地接着向前奔去,地上的落叶、枯枝、淤泥混合在一起,不断发出“咔嚓咔嚓”的大合唱。重重的树影挥舞着狰狞的枝干,仿佛迎面向我冲来的一道道鬼影,尖啸着拦截着我。
而我只能对身上的刮擦碰撞不管不顾,横着心继续夺路狂奔。
怪戾的尖叫声始终萦绕在我的耳旁,无论我跑得多快,那个东西总是如影随形。我甚至从它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戏耍。
我一咬牙,再次提速。这次也不管前面到底有没有路了,只要不会撞到树上,那对我来说就是路。这么一来倒是卓有成效,数秒之后,那道瘆人的尖叫声好像逐渐被我甩在身后。
有戏!
我心下想着,脚下的步子不敢停滞,在着繁密的山林间,我不知道我所在何处,也不知道我正在奔向何方,可不管怎么说,我决不能停下,直到——
“咔!”
连续在黑暗中毫无目的的狂奔终于吃到了苦果。我刚刚迈出一步,踩在虚浮的几根枯枝上,那一刻我反应过来大事不妙。
下一秒,枯枝应声而断,我一脚踩丢,整个人立即悬在空中,随后迅速地往下坠。
完了。
我脑中闪过这么个念头。
我听到怪厉的诡哭声快速放大,在我的头顶轰然炸响,那其中满是嘲讽,以及……对到手猎物的贪婪。
唉,人生啊。
总是充满各种变数。
就比如为什么经验丰富的我,还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荒郊野岭,被莫名其妙的脏东西追。到了这会儿干脆步子踩空,向下坠落的同时还被鬼东西追上,命运未卜。
但是且慢。
容我把时间拨到三个小时之前,至少我得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清楚,否则我岂不是不明不白的噶了吗?
三个小时前。
当我从一片黑暗中朦朦胧胧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只感到剧烈的头痛。
让我猜,我好像又失眠了。
凌晨2点45分,这就是现在的时间。手机屏幕的光亮刺得我睁不开眼,顺手又把屏幕熄灭。
很好,现在又是经典的,和天花板谁先动谁输的比赛。
持续的失眠已经困扰了我不知道多久,我只知记得近几个月,尤其是来到长宁市之后,我就整晚整晚地睡不着。绝大多数人梦中正酣,我却躺在床上数星星,一直数到天明。
也有少部分情况就像今天这样:睡着了,很快又醒了。紧接着就是头痛欲裂,想接着闭上眼睛都做不到。
算了,起床。
我随手披上了件单衣,没有开灯,就这么在黑暗中推门走了出去。我搬到这个地方也有两三个月了,屋子里大体的结构还是刻在我脑子里的。就算眼睛看不到,我也能够准确地绕开各种障碍物。
尤其是地上还贴了荧光条的情况下。
沿着阶梯走下一楼,各种书籍、设备、还有不知道是什么软趴趴黏糊糊章鱼触手一样的东西就这么随便地躺在我脚边。我装作没看到一样跨了过去,目的明确直指厨房的冰箱。
牛眼睛,河豚干,蜥蜴尾巴,桃树枝……
嗯,开错了。
我“砰”地把这个冰箱门关上,打开了另一个冰箱。可是看了一圈冰箱里放着的零食,我依然感到索然无味,又关上门,坐到了办公桌前。
顺手把电视给打开,里面是白天新闻播报的重播。我并没有心思关注,只是开着当个背景音,一扭头呆呆望向了面前的桌子。
桌子上更是散乱着各种各样的物件。画着诡异血红色三角图案的羊皮纸,黑色铅字涂鸦的怪诞符号,泡在罐子里的某种切片组织,栩栩如生眼球状的石雕,成沓的黄色符纸,断裂的焦黑桃木剑,以及我亲爱的笔记本电脑。
我伸手翻开了笔记本电脑,强光晃得我睁不开眼,把头扭向一旁。
电脑边放着一本黑色封皮的证件,上面是一对银色蝉翼的图案,翻开第一页就贴着我的憨包证件照。
紧挨着相片的是我的憨包名字:
陆离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