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子义听闻岳雷二字,心头震颤。自从云南一别,钟子义尽量不让自己想起此人。心中郁结难解,总是觉得自己太傻,被这个隐姓埋名的岳雷欺骗一路,而自己竟将其视为生死兄弟,这简直就是一种羞辱。向日已经与他割袍断义,恩怨两清,今生今世再无瓜葛。今日忽然听见杨继之提到岳雷,钟子义心中很不是滋味。其实,在他内心里还是很矛盾的,毕竟有过一段友情,虽然他是仇人的儿子,但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钟子义胡思乱想之际,只听黄佐道:“杨贤侄想法很好,只是没有皇上的圣旨万万不可回来。”黄佐这是担心年轻人做出傻事。
张孝祥道:“黄将军所言甚是,只是眼下金人南侵之意日盛,国难之时,人人有责御敌。杨壮士不妨自己斟酌,寻一个可行的办法。”张孝祥明显是在暗示,眼睛注视着杨继之。杨继之会意地点了点头,心下寻思:“是啊,我非官府中人,圣旨官文与我无干。”杨继之道:“杨某不过是一介布衣,想念友人乃人之常情,当今皇上也没有说不可以相见吧。”
张孝祥道:“官府中人自然不可,布衣之人随时可见。这是皇上允许的。”虞允文点头道:“皇上宽厚仁慈,对岳家网开一面。杨壮士只管自行决断,任谁也不会干涉。”话都说到这般地步,杨继之岂有不明白的道理。欣然道:“多谢,在下自会安排,只盼早日见到......”
钟子义听得不耐烦,冷冷地道:“岳雷隐姓埋名,躲在深山,苟且偷生,这样的人算甚么英雄好汉,在下认为杨兄不去云南为好。”钟子义一脸的不屑。
宛如晴空一声炸雷,在座诸位大为惊讶。杨继之急问:“钟兄弟何出此言,难道你在云南见过岳雷不成?”黄佐接道:“是啊,贤侄,你在云南见过岳雷么?”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钟子义回答。
原来,适才钟子义只是说了在云南丽江边遇见杨红莲和丽江五鬼,又是如何偶遇司马帮主之事说了一下,并没有说与岳雷如何相识,以及一起去大理国拜见段皇爷的经过。在他心中再不愿想到此人,也不想说起此人。
钟子义面色阴沉,瞧见大家焦急的样子,心中更是不快,半晌说道:“是的,我在云南见过雪山樵夫李若山,此人便是岳雷,隐居在玉龙雪山,自称雪山樵夫。本来我去云南是想寻到岳雷将上辈的仇怨做个了断,不曾想造化弄人,李若山救了我一命。后来,得知李若山就是岳雷,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又不忍出手伤害,一怒之下割袍断义,从此我与此人毫不相干。”一番话讲罢,钟子义低头不再言语,心中愤愤难平。众人闻听,面面相觑,知道他心中恼怒,大家不便多问。
黄佐面如土灰,却是最能理解钟子义心情。当年,洞庭湖之战,岳飞带兵剿灭钟相、杨幺。钟子义死里逃生,二十年后前往云南寻仇,无可厚非,只是毕竟时过境迁,冤冤相报何时了。黄佐将军目光久久地注视着钟子义,心情十分复杂,老将军回想起二十多年前那场血战,心中痛苦。多年后黄佐将军越发悔悟,深感那场农民起义实在不该发生。黄佐将军声音低沉,尽量和缓道:“贤侄,那时候你还小,老夫却是从始至终亲历那场农民造反之人。其实我也是糊涂人,当年我和大伙一样,心中十分赞同你父亲提出的口号‘等贵贱,均贫富’。许许多多老百姓为了活下去,纷纷起来响应,很快便发展到十几万人,攻城略地与朝廷对抗。后来你的父亲战死,杨幺主持大局,自立为大圣天王,继续与朝廷对抗。当时老夫是你父亲手下的四大首领之一,现今还活着的只有老夫和杨钦兄弟。杨钦现今是镇江府总兵,他是莲儿的本家叔父。”钟子义听到这里,心下微微一震,心说白眉道长所言果然不虚。钟子义抬头道:“黄叔叔,既然大家都赞同‘等贵贱,均贫富’。为何还说自己是糊涂人,这又是何故?”黄佐道:“贤侄啊,口号没有错,可那毕竟是一种美好愿望,一千多年来,从古至今,哪个朝代能做到呢?”黄佐将军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环视大家,端起茶杯喝了两口,继续说道:“其实你的父亲和杨幺也不能做到。当年占据洞庭湖区域七州十八县之时,杨幺极尽豪奢,甚至是睡觉的大床也是金玉镶嵌,并且滥杀无辜,被俘的士卒和大小官吏全部诛杀,即使僧道也不放过,完全违背了当初的口号,导致部下士卒纷纷投附官军,拦都拦不住,岂有不败之理。你当时也有六七岁了,应该有些记忆吧,老夫所言不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