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细碎斑驳的阳光倾洒。

岁月长风肆意的吹过枝头。

吱吱几声摇曳，一片枯黄的枫叶在空中飘动，带着不舍，缓缓落在树下昏昏欲睡的老猫身前。

轻微的响动，引起它的注意，老猫四肢蜷曲趴着，睁开眼露出一双暗淡无神的眼眸，无精打采望了一眼。

那已经失去光泽的毛发，枯涩黯淡，它懒懒的抖动一下不太灵活的耳朵，嘶哑低叫了一声。

喵！

光线偏移，有些刺眼，似乎打搅了它的晚年，老猫只好起身，步态有些晃动的换个位置。

只是，如今的它，气虚无力，仿佛多走一步，就让它无法承受，喘息变得沉重。

很快，老猫重新趴下，一动不动，闭上了眼睛。

一副生无可恋。

啪啪啪……啪啪啪……

“咦？老祖宗，你看，那只老猫又开始忧郁了呢？”

远处亭阁下，一名清秀少年轻轻拍打着老祖宗的两肩，盯着枫树下的老猫。

少年身前躺椅上，倚靠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此时老人微眯的眼角缓缓睁开，露出浑浊目光，随少年的惊讶望去。

“嗯，或许它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吧！”

老人嘴角挤出苦涩，看着那老猫时，难免有些触景生情。

大限将至，自己又何尝不是。

痛苦的走过一生后，他和那老猫一样，如今只想留在这后山里，等待终了。

时光一再的斑驳，终究悄无声息的离去，也不打扰任何人。

生老病死，岁月无情，一切都将尘归尘，土归土。

这是亘古不变的生死规律。

好像已经活了一百多岁了吧？

老人眉纹皱了皱，当他看到身旁少年那青春活力的模样，以及身上穿着的流纹族袍时，又缓缓舒展而开。

也活够了呢。

19岁那年，父母皆死，他成了孤儿，而如今，他子孙满堂，氏族兴旺，叶氏成为了天水郡赫赫有名的大族。

这是他最大的欣慰。

这样的结果，已是很好。

萧瑟的秋风徐徐吹来，老人目光平静如水，神色坦然，仿佛已经看淡一切。

微微起伏的情绪，已升不起波痕。

只是没有人懂得罢了，其实在他的心中，依旧藏着太多的遗憾。

垂暮之年，都会念旧，老人也不例外，他静静的朝着天穹望去。

朵朵白云飘过，不断变换着。

老眼昏花的他，只能任由着云朵在眼帘里朦朦胧胧，明灭交替的光线，不断的映射着一道道奇怪的图案。

孤寂的眼底，终究忍不住升起一丝雾意。

他仿佛看到了那些早已逝去多年的故人身影，如今正跨越时空与他对望，招手。

有的在微笑，有的在忧伤。

望着那一张张亲切、熟悉的面容，老人的心口忍不住颤了一下。

一些陈年往事，因那久违的面容慢慢勾起，就仿佛时隔多年从未散去，而是被老人当做珍贵的记忆，永远珍藏在了心底....

耳畔的徐风缓缓吟动着，耳背的他，仿佛是听到了故人的呼唤。

“城儿，以后爹娘不在身边，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答应娘亲，从今以后，不要回来，也不要想着复仇……”

“叶城，你个混蛋，又放我鸽子，小爷要和你绝交！”

“弟弟，这10瓶百草玉露液给你，放心吧，二叔不会生气的！”

“城儿哥哥，今晚婉儿在明心湖等你，一定要来！”

……

已经快干涸的老眼，终是抵不住浊泪缓缓滚落而下。

奈何，那些欢声笑语片段，在漫长的岁月里被勾起之后，总是在忽然之间又全部归于深处，只留下鲜血淋漓的，遗憾。

老人感慨万千，却已无法回头，时光在他额头敲打的皱纹和斑点，让他不得不接受自己的老去。

“这风有些大了。”

天空已变得昏暗，山头弥留的夕阳余晖，射进眼帘时还是有点刺眼，有点疼。

老人闭上双眼，面容恢复平静，就那样等待着。

良久之后，忽然，老人再次睁开眼眸，灰暗的瞳孔中仿佛闪过一抹光亮，让他蜡黄的额头皱纹缓缓舒展而开，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到了。

只是，当目光看像那风中忧郁的老猫时，老人心中一叹。

咳，本来还想送你一程，看来是老朽要先走一步了。

老人情绪平稳，坦然面对，慈爱的摸了摸身旁少年的头，柔声道：“孩子，回家去吧！”

“老祖宗，是不是我说错什么惹您生气了？”少年顿时有些紧张，眼底水雾弥漫，眼看就有泪珠啪嗒啪嗒滚落。

父亲曾告诉他，老祖宗大限将至，整日留在后山，是不想让后辈看到他时心中难过，这些日子，要多陪陪老人，也不要惹老人生气。

“乖，孩子，不哭，我没有生气，只是有些累了……”

老人目光慈祥，心有不忍，轻轻擦去少年眼角泪花。

……

入夜，老人静静躺在床榻上，家族所有晚辈都来了，他们长跪老人床前低声抽泣，认真聆听着老人最后的嘱咐。

“无须哭泣，生老病死不过自然秩序，我活了这么久已知足了。”

“我死后，不要大葬，以火炬之即可，然后将我的骨灰带回平阳郡，洒在明心湖里，也算是了却我一桩心愿。”

“还有，后山老树下的那只老猫，伴我多年，你们多注意些，待它死后，就将它葬在那老树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