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秀绮八月十八就要出嫁,丰铭义便骨散魂丢了。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才刚过了讨债一关,现在又被人剜了心头肉,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呀!彰祥、铭诗和阮根长都忙着念书,铭义一肚子苦水无处倾诉,便想起铭诗大侄子丰兴泰。兴泰比铭义小四岁,今年虚龄十八,也不是个念书的料。铭义上门找他,不在,说是晚饭吃了几口就出了门。铭义叹了一声,心想都是大忙人,就自己一个没出息的倒霉蛋闲得卵子痛。上玄月吊在西边天上,江岸模糊一片,在这里静静想心思到也合适。初夏时节,江水已经到江岸林子边了,江崁下茅草屋已陆续向镇子北边的山上搬。踏着微光,铭义晕乎乎下了江崁,穿过茅屋街,便盲无目的的走进柳树林。忽然,他隐隐看见有个东西在树林边上,便一惊。妈的,不会是遇到觅食的豺狗了吧?当地人说的豺狗,其实就是豺,严冬或初春季节常出没于江滩和柳树林。铭义害怕了,又不敢跑,担心豺狗从后面追过来,便从地上抠起一坨沙泥砸过去,吼了一声:
“嚯,嚯,滚,快滚!”
当丰铭义又吼又砸时,地上的黑影便一闪让过,捏着嗓子喊:“铭义小佬,是我,兴泰”
铭义听说是兴泰,便骂了一声向前走过去。丰兴泰赶紧拦住他说:
“小佬,你不能进去”
“搞什么鬼,你做坏事了?”
“不是...你真不能进...”
“我偏要进”丰铭义仗着小佬的辈分,推开丰兴泰说。
“这是彰祥小爹吩咐的!”丰兴泰亮出杀手锏道。
“彰...彰祥?那我更要进去看看了”
正僵持着,丰彰祥忽然从树林深处跑出来,轻声喝道:“吵什么吵!”
“我想进去看看,你怎么在这里?”
丰彰祥没有回答铭义,反而问他来做什么。铭义说,心里烦得很,想来散散心。彰祥笑问,你是为杀了个鬼子心烦吗?铭义心里一惊,急忙说“那是新四军干的,和我什么相干?”。十四佬交代过呀,任何人都不能吐露。彰祥见他不承认,便戳他说:
“铭诗都跟我讲了。不仅是铭诗,你和仙桃回家的时候,好几个人都看到了。巷道里砍死个恶鬼,你拎着个血斧子,这不是癞痢头上的虱子嘛。钮事,都巴不得鬼子死呢,钮人告发”
丰铭义傻站着,心里突突跳,犹如百条江豚在肚子里排浪。好险呀,要是被快嘴的看到,那就...。他不敢想下去,便问彰祥: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回去吧,回去睡觉,就当钮看到我”
“你...把我当外人?”
“叫你回你就回,啰嗦什么!”丰彰祥怒道。
铭义见彰祥发了火,便再也不敢说话。彰祥小佬不仅是长辈,更是救他于水火的大恩人呀。
丰彰祥见铭义走远了,这才返回树林里,对坐在地上的十来个人说:“钮事,是铭义。我把他骂走了”
“听我家老头讲,铭义不是孬种”坐着的阮根长说。
“那当然,孬种敢杀...”丰铭诗笑道。
“什么意思?那个小鬼子是铭义宰的?”有人惊讶道。
“不晓得,嘿嘿”
“你笑个屁,跟我还藏着掖着。看看,你们看看,连铭义都敢杀鬼子,我们还当缩头乌龟吗?彰祥,听你的,我们干狗日的一票。有四老爷顶着名头呢,不怕!”阮根长激动道。
丰铭诗也激动了,站起来说:“对嘛,不宰他个鸡飞狗跳,这些畜生还真当红石矶人是面粉团子呢!”
当天夜里,丰彰祥等十个人便提着攮子刀溜出镇子,躲在鬼子惯常巡逻的路上。红石矶有不少枪,但是不能动,怕惊动炮楼里的鬼子。新四军摸瓜都在下半夜,故而鬼子上半夜巡逻就三个兵,下半夜才加到六个兵,红石矶很多人都晓得这个规律。果然,九点刚过,三个鬼子便迈着罗圈腿过来了。丰彰祥轻呼一声,大家一跃而上,分别锁喉、封嘴、控枪、刺胸窝,只一眨眼功夫就将三个畜生放了血。众人正在庆幸,却不知危机已在眼前。一个鬼子虽被捅了五六刀,竟然没死透。待紧箍着他的双手一松开,他便就势躺倒,顺手抓枪滚到沟里,啪的就开了一枪。枪声传进炮楼,鬼子的机枪便雨点一样朝这里扫过来,奈何看不见这边的人,空放枪而已。丰彰祥见势不妙,赶紧喊了声“快跑”,到了德正门外却又突然停住说:
“不行,不能回家了。一个小鬼子钮死,肯定能认出我们,回去就是等死”
“那怎么搞?”阮根长问。
“走吧”丰彰祥咬咬牙说:“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去找新四军了。”
“家里打个招呼吧?”不知谁提了一句。
“来不及了。走,马上走!”
“你们要去哪里呀?”身边突然传来丰铭义的声音。
原来,丰铭义被丰彰祥强行赶走,觉得更加无聊和失落。独自到西头江边走了一圈,烦躁得不行,又反身回茅屋街找钱大海。钱大海正被他老子管得浑身发胀呢,见丰铭义相邀,便正中下怀。钱大海父亲见是丰家的铭义相邀,便只得同意儿子随铭义出来了。铭义心想,南面树林里不让进,那就去镇北溜达溜达,便和钱大海说:
“走,去德正门外溜溜。那里有野兔子,要是逮到一只,我就请你喝酒”
俩人在德正门外没见着兔子,却被荆棘扎刺将衣服弄破了几个口子。钱大海正在烦躁,突然一声枪响,随即炮楼里枪声大作,他便赶紧拉着铭义向回跑。两人刚跑了没几步,忽见斜刺里冲来一群人,便闪到路边草丛里,这才听到丰彰祥们说话的内容。丰彰祥等人被突然的问话吓了一大跳,待看清是铭义和钱大海,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