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彰德的老婆进来聊天,可把林寡妇高兴坏了。想当年,聊天可是她这团副太太的日常啊,什么样的人都能聊得上,何况小老板的女人。很快,两人便聊得热火朝天,犹如多年密友了。春梅见火候已到,便说:
“伢表婶子呀,你孤儿寡母的,除了一间茅草棚就是两个光女人,遇到难事怎么搞哦”
“谁说不是呢,要不是丰家仁慈帮衬,俺娘俩早就成路边尸了”
“别人帮忙也是一时呀,总要有个长久打算才好。女人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家里有个男人就好了”
“谁说不是呢?家里有男人,就是要饭也不用女人出面呀,哪会让俺和翠儿没日夜的给人浆洗缝补”
“你家翠儿真不错。我家侄子就是太老实了”春梅递话把子说。
“老实好啊,老实人可靠,还知道心疼人呢”林寡妇真诚的说。
“哟,难得你这么看重我家铭义,给你当女婿好不好?”春梅试探着笑道。
林寡妇恍然大悟,刚才还奇怪她怎么降尊进来聊天呢,原来是为这事,便顿了一下问道:
“你是说,和你家彰德老板一起跑船的铭义?”
“是呀是呀。铭义孤身一个,除了生的孩子姓丰,和上门女婿也钮什么两样吧?多好的事。还有,你家翠儿跟了义伢就是丰家人了,红石矶人...就会更看重你不是?”
春梅的话很直接,后一句甚至有点胁迫的意味。据说,林团副是被日本鬼子炮弹炸死的。团副老婆带女儿流落到红石矶,如果不是丰家人出面保护和帮助,她母女俩恐怕早被小鬼子祸害了。可是帮助归帮助,不能白送女儿呀,谈婚论嫁哪有这么随便的。林寡妇什么人,见多识广,眼睛眨一眨就是主意,她还指望女儿给她养老送终呢,怎会找个啥都没有的穷光蛋女婿。她看不上丰铭义,但也不敢得罪春梅而让丰家人生嫌,便心思一转,似是很遗憾的说:
“她姨呀,俺知道你是一片好心,是看重俺家翠儿,是巴不得俺母女好咧。可是,你看哈,俺翠儿还没满十八周岁呀,人情世故一点都不懂,除了洗衣缝补又不会做别的,这要是嫁出去,人家还不把俺骂死嘛。现在嫁人太早了哟”林寡妇瞄了眼春梅,见她脸上似有不快,便笑道:“再过几年,我再调教调教,等她懂事了,谁看上谁娶回去”
春梅知道她是借口推脱,可自己是认准了来的,哪会随便退却,便探身拍着她的手笑道:“嗨哟,什么年纪小伢,不都讲十三爹十四娘嘛,很多十六七岁就生孩子呢。十八虚岁,二八娇娥,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何况又不是马上圆房。先订婚后结婚,只要你答应,我肯定请有脸面的媒人过来”又指着坐旁边洗衣的,羞红了脸的翠儿笑道:
“你以后就要喊我十四婶了”
母亲和别人当面聊亲事,翠儿想避却无处可避,本来就羞得不行,又被春梅指着一打趣,她脸上的红便一下子到了脖子根。她十八岁了,正是鲜花初绽,郎情妾意已设想过无数次。翠儿身材适中,虽然五官搭配不大合理,但是皮肤却遗传了母亲的白嫩。所谓一白盖三丑,搭配不周的五官好像也没怎么碍眼。至于人品性格什么的,虽然没人知晓,但春梅认为有其母必有其女,有林寡妇这个模本,想必翠儿也差不到哪里。退一步说,就凭铭义现在苦哈哈的条件,不找这样的还找谁去?
在林寡妇眼里,春梅有店有船是个有身份的人,过来无非丢个意思,绝不会为了远房侄儿和她舔脸缠磨。想当年,她要丈夫下属办事不就是打个招呼,甚至只递个意思嘛。若是特别想办成的事,对方答应了办好了是应该的,不答应就等着秋后算账。如今春梅这死缠烂打的态度,怕是铁了心要做成这事呢。这可怎么好。林寡妇左右心思干仗,直接回绝肯定不能,答应却又不甘心,纠结了会儿才笑道:
“她姨呀,俺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也不瞒你说了。人嘛,说破天都是为了生活,好听的话不如好花的钱呀。俺想做人,做个有情有义的人,可命运在这摆着呢,吃了今天没明天的,还能怎么做?俺母女流落在红石矶,就想找个有家底能依靠的女婿呀。可是铭义,原谅我实话实说哈,俺住的一间茅草房,可他连半间茅草房都没有呢。以后结了婚,别说米面油盐过日子了,他们夫妻住哪儿呢?就他那点工钱,你说,你说...”
林寡妇是北方人,跟随丈夫见了不少世面,所以讲话滴水不漏,而且还有礼有节。春梅之前只想过铭义木讷,其他的事还真没有仔细考量,尤其是房子。她明白了,林寡妇嫌弃铭义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呢。不过,她说的也在情理之中,春梅无话可辩,更不敢承诺什么。寡妇嫁独女就是找依靠嘛,铭义连个盖头的屋都没有,她怎么依靠?春梅回家将林寡妇的话讲给老公听,丰彰德想了想,便立即去找族长佳梁大爷。丰佳梁已经80岁了,精神尚可,但是和晚辈讲话都是靠在躺椅上的。他想想铭义的确不小了,也该考虑成家的事。如果铭义把林寡妇女儿娶进门,不仅有了老婆,还有个料理家务带孩子的,何乐而不为。丰佳梁点点头说:“我钮来得及想的,春梅却主动办了。好啊,好侄媳妇!至于房子嘛,族里当然要出力。林寡妇的房子都是我们帮着做,自家孩子哪有不管的道理。只是我年纪大了,最近身体又不方便,具体的事你就和彰文一起去找十房的九爹商量吧,按定规去做就是了。出点格也是可以的。铭义爹爹仗义呀,他老子虽然不成器却也知道亲疏事理,我们就算对铭义出格照顾些,族里应该钮人讲怪话”
丰铭义喊丰学堂九老爹,彰德和彰文自然就喊九爹了。丰彰文是丰佳梁儿子,在正式接班族长之前,只能协助主事。九爹丰学堂也75岁了,虽不是族长但凭着辈分高,又处事公正,族内威望也仅次于丰佳梁。第二天,丰学堂便和族内各房头领事的商议,结果一致同意,族里出钱出人给义伢盖房子。丰学堂说:
“钱多做青砖屋,钱少做土砖屋。你义伢拿不出一个大子,帮你做土砖屋又来不及制做土砖,就先帮你起三间柴篱茅草屋结婚吧。等你结婚生了子,再帮你做土砖瓦屋,青砖瓦屋也是有可能的”
这边刚定好房子的事,春梅就急火火去找林寡妇,喜笑颜开道:
“伢表婶子呀,好了好了。按着你讲的,丰家马上就给铭义做房子呢,我可以请媒人过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