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花的婆婆小莲跑到乡里给董志华发了一封紧急电报,把董明正得癌症的情况告诉了他。
电报发到部队的那几天,董志华正在进行一场非常重要的军事实战演习,参加演习的士兵全天都在演习区,禁止跟外界联系。
一次演习中,董志华为了保护部队重要作战物资被炸伤,他的左腿流了很多血,医疗救护队立即对他进行紧急救治,他们把他抬到了救护车上,开往附近的军区医院。
半晕半醒之间,董志华隐约感到自己的左腿没有了知觉。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解放军医院的病床上了,刺眼的阳光穿透洁白的窗帘,照在干净整洁的病房里,周围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董志华慢慢睁开眼睛,他猛然想起自己被炸的那一刻,不禁全身发软,心往下一沉。
他恐惧不安,不敢面对自己想象中的可怕现实。
踌躇很久之后,他努力用双手撑着病床,抬起上身,他半坐着,惴惴不安的用一只颤抖的手掀开被子,往两个腿的方向看去。
这一刻,他锨开的好像不是被子,而是千斤重的石头,他面对的也不只是他的双腿,而是他往后的人生。
他的动作很慢很慢,慢到每一秒都让人抓狂。
快掀开的时候,他干脆闭上眼睛,猛的扯开盖在腿上的被子,他痛苦恐惧的睁开眼睛:双腿还在。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发现右腿没受伤,左腿膝盖位置包了厚厚一层纱布。接着,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双腿,右腿很正常,左腿也能动,但是左腿很疼痛。
后来在医生那里了解到:左腿受伤严重,尽管手术很成功,保住了腿,没有截肢,但对以后的行走会产生一些影响。
确切的说,他已经成为了一个残疾人:瘸腿。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感到被炸伤的不是自己的腿,而是自己的头,他的头“嘭”的一声快要炸掉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自己的人生彻底完了。
他万念俱灰。
就在他为自己的左腿哀悼的时候,另外一个噩耗传来了:他的父亲得了癌症。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是老祖宗留下的人生哲理。
短短几天之内,董志华被这接二连三的事情打击的缓不过气。
才不到三十岁,他的两鬓就生出了许多白发。
他现在这个样子,还不能下地走路,更别说赶火车回老家了。
他不敢把自己变成瘸子的消息告诉家人,怕让家人雪上加霜。
这就是人生啊!
有时候,上天向你劈头盖脸来一阵暴风雨之后,还会接着给你来一阵冰雹闪电,你无力招架,只能满盘接受。
董志华大概能想象到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一家人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不治之症一定会非常恐慌,而且他们没有足够的钱去给父亲看病,这会让他们更加抓心。
董志华给家里回了一封信,说部队现在有任务,不能回家。并且,请他们务必尽快给父亲治疗,自己忙完这一阵子就会回家。
他把自己的大部分工资跟那封信一起寄回了家。
几个月来,小莲家里一直沉浸在一片死气沉沉中。
开始的时候,他们经常坐公交车把董明正送到县医院治疗,后来,钱不够了,一家人就轮流用架子车拉着董明正去县医院。
再后来,董志华寄回来的钱和小莲攒下的钱也都花完了。
小莲走投无路了,把另外两个儿子和小春叫了过来,一起商量一下接下来他们父亲的治疗费用。
小春和孙有海都是善良的孩子,他们二话不说,直接表明愿意均摊支付父亲的治疗费用,二儿子也表示愿意出钱。
大儿子支支吾吾一直抽着烟不说话。
小莲问他:“志新,你是大哥,按说你应该第一个表示,现在你弟弟妹妹都表明了意见,你是啥意见?”
躲在堂屋门口的大儿子又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团白烟,说:
“这事儿我做不了主,得回家跟我媳妇商量商量。”
小莲说:“行,那你回家商量商量吧,晚上再过来。”
晚上,一家人又坐在一起开会了,小莲问董志新:“你们商量的啥结果?”
董志新说:“我媳妇说了,出钱可以,不过得先看病,看完以后,回来把钱算好,我们就拿钱。”
小莲说:“我现在手里一分钱都没有了,志华寄回来的钱也花完了,必须先拿钱再去看病。多出来的钱我会一分不少的退给你们。”
小春大哥没再说话,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始终都像哑巴一样闭口不言。
小莲连夜找了家族里德高望重的几个长辈,让他们去劝说董志新。
长辈们上门劝说了好几次,都没有任何结果,他们还是那个说法:看完病结算以后再拿钱。
这些事情,董明正都心如明镜,他们都以为他昏昏迷迷,不省人事,其实他什么事情都知道。
那天他们在堂屋里商量的时候,他在屋里都听的清清楚楚。
老人心痛啊!心里的痛比身体的痛更让人难以承受!
接下来治疗的费用都是其他几个女儿先拿钱,回来以后把账算好,账单拿到董志新面前,他才拿钱。
而且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难找他们要钱。
董明正的病越来越重了,身体上疼痛也越来越难以忍受了。
这一年过年,玲花家已经穷的买不起任何年货了。
他们杀了一只家里养的鸡,买了一块祭祀用的肉,包了几封走亲戚用的果子,这样凄凄惨惨的就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