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娜站在斋房的蒸笼前,望着滚滚的白雾,有种从现实被剥离的感觉,似乎刚才跟赫罗谈话后,就一直如此。
在她脑海中,七年前的画面如浪潮般翻涌着。
......
“我们的家训是......”
“跟我念:守护哈布斯家族的荣耀。”
幼年的琳娜尚未开始发育,四肢瘦削如枝梢的她,撑不起厚实的女仆裙,但还是坚持模仿着母亲的语气,重复着相同的话语。
“跟我念,守护......哈布斯家族的荣耀。”
“哎,又错了。琳娜,前面的‘跟我念’,并不在家训里面。”
母亲把她的衣襟往上提了提,长叹了一声,却是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没事的,你总会长大,在这之前,先从家务开始学起吧。”
那天,雪下的很大。
琳娜看了眼窗外不断下压的铅云,说道:“少爷,还没回来呢。”
母亲惊讶地捂着嘴,似是对于她开始关心少爷,感到了惊喜。
“终于有点女仆的样子了。不用担心,少爷今天和猎户出门打猎玩去了,那猎户同时也是三星猎手,少爷不会有危险的。”
母亲抚摸着她的脑袋,轻声道。
琳娜看向母亲,眼中浮现出了一抹崇拜,她以后也想成为母亲那样的女仆,遇到什么事都从容不迫。而且,对谁都很温柔。
只不过,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她不记得时间具体过了多久,只记得天色越来越黑,她听见窗沿被狂风砸得哐哐作响,间或还有水滴从天花板渗进。
不用想都知道,外面的天气有多糟糕。
“这么晚了,少爷还没有回来,我得去森林里看一眼。琳娜,你要乖乖看好家,等我回来,知道了吗?”
“知道了......”
察觉到母亲神色沉重,琳娜有些担心地攥紧了胸前的小手。
她目送母亲,一路走到门外。
“路上小心。”
砰——
送走母亲后,她便坐在了炉火边上,双手不断揉搓,保持温暖。
虽说很担心,但对于那时的她来说,也没什么能做的事。
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双手合十,默默祈祷母亲的平安。
哪怕她平时不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却也觉得信仰在关键时刻,其实相当重要。
“会没事的,母亲是四星的巫师,少爷身边还跟着三星的猎手。森林里没有那么危险,我都陪少爷去过好几次。”
琳娜蜷缩着身体,低喃着,在噼啪响动的炉火边,在困意的侵袭下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一大早,她揉开眼瞳,发觉天色依旧暗淡,但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她迷茫地左右张望,才察觉到自己睡在皮质沙发上。这很不对,因为她是女仆,沙发是只有主人才能躺的地方。
但她不仅睡在沙发上,身上还盖了一层绒被。
屋内还有另一个人。
“少爷......?”
她变得不知所措,因为把她从地上搬到沙发上的,还给她盖上被子的人......貌似是赫罗少爷。
“很抱歉,琳娜。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能太过于残酷,但我必须要告诉你。”
赫罗的脸上有着某种表情。
愧疚?
或许有一点吧。
但更多的,还是沉郁,痛苦,以及深深的......同情。
她早该猜到的,但那时她还太小了,所以只是困惑地寻问起来。
“我为什么睡在这里,我的妈妈呢?”
“你的妈妈,在昨晚过世了,死在了森林的大雪之中。”
当听到这个消息,琳娜却没有丝毫的反应,因为她根本没有相信赫罗的话语。
妈妈那么厉害,怎么会死在森林里呢?
这肯定是少爷的玩笑,毕竟少爷那么喜欢捉弄人。
然而,让她意识到事情真实性的,是那天的她在府内找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母亲的身影。而就连公爵大人,乃至女仆长,都对她的行为没有丝毫约束。
她当了一回贵族的小姐,肆意出入平时不能踏足的地方,也是母亲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这也不正常,换做平时,她早就被女仆长撵回去,然后迎接她的又是一顿教训。
直到她在一间被花圈和黑白色缎带布满的小屋,看见了一个比她还高的长方形盒子,盒子上还有个十字架。后面她才知道,那东西叫做棺椁,是用来装过世的人。她在里面,看见了躺着的妈妈,怎么拍都没有回应,就像是深深睡着了一样。
她才知道......母亲死了,永远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