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徐家镇是临近杭州城的大镇,走旱路入杭州城,必从徐家镇过。经年下来,徐家镇人口众多,农商发达。镇内不乏有名的商号客栈,许多商队和旅人都选择在徐家镇休整留宿,一来花费比杭州城内要少很多,而且交通便利,从徐家镇出发骑马不过半个时辰就能到杭州城。
慕氏一族跟着慕江轩迁到杭州,也选择了在徐家镇落脚。两江之地渔米富庶,良田多,像徐家镇这样的地方临近杭州,地价又比杭州便宜近一半,成了慕氏一族最佳的立足之所。
除了慕秋明之外,慕氏一族当中以慕连跟慕生这两人,最常在慕奇文身边晃悠,之前在杭州拦慕晴泠车马,这两人也跟在慕奇文身后,想趁机浑水摸鱼。接过慕氏什么好处没捞到,反倒赔进去一大笔银子,这不仅让慕奇文记恨不已,慕连跟慕生这两个狗腿子也是心疼了好几宿没睡着觉。
大中午的日头毒,连花草都被晒得有些恹恹的,慕连躲在自己家里,就着一碟花生米喝酒。他家算慕氏宗族里过得比较好的,不仅有田产,在镇上还有一家酒肆。与杭州城里的大人物还有几分生意上的往来。
慕连如今三十有五,长得一副老实本分的模样,蓄着胡茬,只是一边喝酒,嘴里一边骂骂咧咧,不是抱怨族里,就是抱怨慕奇文,听上去满世界都是错的,就他一个人是对的。
慕连的夫人也姓王,生得高瘦,面上颧骨突起,眼睛虽大却无神,又喜欢将眉毛画得细长上挑,看上去有些凶狠。她娘家是农户,平日里没什么规矩。如今就算锦衣加身,珠翠上头,也不见有什么良家气度。
王氏盘腿坐在窗边的榻上做针线,听见慕连的骂声,忍不住啐道:“你也就敢在家里说,出去怎么不见你说一个字?要我说你们一个个的也没平日里看上去那么顶用,那慕晴泠一个小丫头,怎么就把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儿吃得死死的?!”
慕连闻声,怒道:“你懂什么!那天连知府都来了!知府!你见过吗!我就说不要让慕秋明那个卵蛋去,偏不听偏不听!这下好了,鸡飞蛋打,什么都没了!”
王氏嗤笑一声说道:“要我说,原就是你们使错了招数!一个小姑娘,犯得着你们闹那么大的动静?还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看来还得我出马。”
慕连醉醺醺地瞪了王氏一眼,呵斥道:“你少乱来!若是跟慕秋明家的一样招祸,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王氏放下针线筐,走到慕连面前夺过酒壶往桌上一放,骂道:“你跟谁充老子!你要是争气一点,论得上我来费这个心机?!眼看着儿子就大了,你自己一辈子窝囊当缩头乌龟,你要儿子也跟你一样,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还舔不到一口热乎的吗!”
慕连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眼见着王氏起了火,他立刻就缩了回去,嘴巴张张合合,半响才说道:“那我有什么办法!连族长都给气病了,你那么能,你说,现在能怎么办?!”
王氏冷笑一声,在慕连对面坐下,翘着腿说道:“就不能指望你干点什么事,你且看着吧,看我怎么让那个慕晴泠,连人带财,乖乖到我们家来!”
……
自从知府周庆年的夫人上门之后,各家夫人像是接到什么通行令一样,都打着给幕晴冷添置生活物什的由头递帖子上门,慕家尚在孝期,自然不能宴饮,是以幕晴冷并未因搬家之事向各府发帖,然这杭州地界上官员又哪个不是人精,不说幕江轩在杭州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就说逍遥王萧岚洺和靖勇公嫡长子俞文远尚在慕府,他们就不能将慕家等闲视之。因慕家只有幕晴冷一人,各位官员不便上门,便借着慕家搬家,令各自的家眷带些物什上门,以邻里乡亲之名上门帮衬,又特意避过饭点,倒不算坏了慕家守孝的规矩。慕晴泠如今已经得到了京中俞老夫人的回信,安心准备在杭州养精蓄锐。一年的时间不长,她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但好歹是给了她积蓄自己力量对的时间,所以在应对起这些夫人太太时,慕晴泠就更尽心思了。
上一世许氏能把慕晴泠玩儿的团团转,就是因为她掐住了慕晴泠的人脉交际。慕晴泠毕竟是个女儿,若无长辈带领,与各府夫人小姐认识,哪怕她父族再显赫,身份再尊贵,那也是个透明人。别人或许连她的名头都没听过,更别说其他。
上一世慕晴泠被养的天真,许氏怎么说她就怎么做。许氏说老太太年事已高,她就随时侍奉老太太左右,轻易不出门。许氏发落她房里的下人,除了云桥她舍不得一定要护着,其他的就随许氏的意。她将自己毫无保留地交到了许氏手里,许氏要她好,她就好,许氏要她不好,她就因为各种原因缠绵病榻。许氏拿捏她就跟玩弄一只小猫小狗一样轻易,无怪最后她连命都丢在许氏手里。
可是现在不同了,杭州城里名流多,许多人家在京城都沾亲带故。她如果在这些人面前立住了,等来年回京,许氏再想将她养废可就难了。
今日杭州城里几个官家太太结伴前来,慕晴泠一早就吩咐人在水榭备好茶点。这几家夫人家里都不是什么大官,合计之下觉得也不能把自己太当回事儿非得分开一天一个地上门,索性就凑在一起。
慕连家的跟在一个年轻夫人身后进了慕府,这夫人年纪轻轻,柳眉细长眼,身上穿着桃红底绣百花长衫,鬓边也点缀着几朵红纱堆的簪花。东西倒是精致,就是这颜色样式太轻佻,还好她年轻,还压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