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璟此番奉命督巡的这片江南区域包含五州,由大到小依次为金陵、广陵、胥州、余杭、平州。
其中金陵之地设有江南武场,每月一度月初的几日聚集江南五州的江湖人士比武切磋。
阿蛊便会在月初比武的日子里,在江南武场内既不起眼又招人眼地支个小摊。
说不起眼,是因为她每每会将小摊支在冷清少人的偏僻角落里,说招人眼,则是在一群生长于中原的大齐国人氏当中,她的异族模样难免叫人多看两眼。
阿蛊是南诏国苗女,却生了一副异域容貌,身材娇肤色偏黑,棕发卷曲,高鼻深眼,倒也是个异族美人。
阿蛊两年前才开始于江南武场出现,两年来有些好奇心重的旁人断断续续打探,大致拼凑了她的来历。她是苗人与天竺人生的女儿,自幼父母双亡,随外祖母长在南诏苗疆,外祖母逝后便独自往中原地区来,想看看世间别样风光,甚喜江南,姑且在此定居。外祖母不识字不会起名,因着是个会炼些苗蛊的老婆子,便将外孙女唤作阿蛊。
阿蛊居于平州,她不会武不比武,却每每在月初比武之时随众去往金陵,除了模样上生得更偏于天竺人,她衣着打扮都与普通大齐姑娘差不离,棕色的卷发由脑后往下松松编成条粗辫子系发带于腰间,常常穿着身深蓝色襦裙,寡言少语地坐在她摊子后望着台上的比武。
阿蛊的摊子卖的是果水点心,却不是普通的果水点心,据说融进了她老家外祖母的古法特制,因种类不同而各有奇效,比如什么强身健体、消除疲倦感、疏通淤堵之气云云,听起来很有些好笑,所以有不少人当这个十几岁的异族姑娘是为了好做生意而随口胡编,阿蛊也并不在意旁人如何说,依旧对光顾小摊的客人认真回答每种果点对应的功效。
阿蛊的生意其实并不算好,旁人一是觉得她胡编,二是害怕她所谓的外祖母古法会将食物里融进什么奇怪的蛊毒,三是她总是随身带着一只细口小竹篓,搁在脚边或摊架上,原先旁人并不知其中是何物,直到某次阿蛊被个小流氓调戏,冷着脸从袖中掏出一支短笛吹了几响,竹篓里应声窜出条小青蛇朝着小流氓狠狠一口,咬得其全身麻痹不能动弹,同行友人惊慌地接了阿蛊给的解药将小流氓拖走,围观的旁人也骇了大跳纷纷退远,从此阿蛊的生意更加冷清。
她似乎也并不在意生意如何,却是每月必来,守着摊安安静静窝在角落里看比武,旁人不招惹她她也从不与人搭话,仅有一怪癖,便是除了她一摊子果水糕点,她每月会特制几种食物,形态也各不相同,或是点心,或是果子,或是一杯茶水,偏好择每回比武中拔尖的几人相赠,自道
为“补药”。
一开始他们并不敢接,生怕她下蛊下毒,唯有平州惊鸿山庄的大弟子柳北苍爽朗一笑,接过其中那杯茶水一饮而尽,对众人道:“堂堂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却在这里无端猜疑人家弱女子要毒害你们,出息!”
有个胆肥的柳北苍试毒,从此众人也不多忌惮阿蛊赠的食物,左右那些吃食滋味还算不错,即便什么补药功效是阿蛊胡编,吃一吃也无妨。
日子一久柳北苍的同门们却觉出些不一样的意味来,终于在某日被山庄的潺潺师妹打趣着点破:“北苍师兄,你不如将人家阿蛊姑娘娶回家来,这样她的补药只专为你一个人做了呀!”
柳北苍对那阿蛊心仪却不自知,一脸莫名:“我要那么多补药做什么,吃太多补过头对身子不好的吧,你不信去问问你微之师兄是不是。”
潺潺无奈抚额,对其这愣头迟钝的脑筋是恨铁不成钢。
听沈柏舟说最近这柳北苍似乎是开窍了,这个月初的比武会时总算费了心想去讨人家阿蛊姑娘的欢心,可惜不知是不是脑子常年搭错筋,说话做事笨手笨脚最后似乎弄巧成拙,比武会结束耷拉个脑袋回山庄来挨了沈柏舟好一顿没良心的嘲笑。
黄昏时分,几人往镇上就近择了家酒馆,因为一行七人一张桌子坐不下,便在酒馆门外择了两张露天的桌子并在一起,叫了酒并一桌菜,围着坐下。
除了出门厮混的固定组合沈柏舟、秦洵、陆锋三人,自然还有情场受挫的柳北苍,以及沈柏舟让秦洵一道叫上的秦淮和齐璟,还一并捎上了从广陵学馆休假回山庄来的楚辞。
柳北苍与沈柏舟是同乡,北地人氏,单名一个玄字,字唤北苍,今年二十又四。二人前后脚南来拜入当初建立没几年的惊鸿山庄,如今分别是众弟子们的大师兄与二师兄,算得上是穿一条裤子长大感情极好的。
比之沈柏舟的洒然不羁,柳北苍更像个正宗的北方汉子,爽朗热情,块头魁梧,打招呼时往人背上拍一巴掌能把秦洵这种没武功底子的身子骨给拍趴下。
“所以师兄你到底对人家阿蛊姑娘干什么了?”秦洵在菜上来时都先给齐璟碗里夹几筷子去,否则过会儿大家七手八脚夹过了菜齐璟大概就不愿意碰了。
柳北苍先一口喝干了碗底的酒,神色几分懊恼,说起自己此番在金陵比武会后邀了阿蛊一同吃饭,本意是想表示体贴亲近,却不小心在盛汤时手抖洒了,烫着了阿蛊的手,阿蛊冷静道无妨,他慌忙拿自己衣袖去给她擦,觉得太尴尬了便想说点什么趣话缓缓气氛,不过阿蛊似乎不觉得他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