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的年纪太听闻在秦洵刚满月时,母妃便抱着一岁的自己去探望过,因而,和表弟秦洵的初见情形、长辈给自己和表弟之间的互相介绍引见,这些事情并不存在齐璟的记忆中。
好似从记忆初始,身边跟前跟后的秦洵,就已是此世一场软红十丈里,极为自然侵融进齐璟骨血的部分。
极幼时齐璟初识字,在昭阳殿偏殿独坐案后温习,只要听得外头响起“姨娘”、“表哥”的奶音呼唤,并上哒哒跑动的脚步声,便知道是秦家的表弟阿洵又被他长兄秦淮带来昭阳殿玩耍。
小齐璟往往在心中默数着,数不过十,母妃白绛便会牵着小表弟踏进他偏殿的门,柔笑道:“璟儿,洵表弟来找你玩了哦。”
年不满三岁的小齐璟总是不咸不淡地“嗯”上一声,端坐不动,望着不满两岁、步子一快尚且还会有些走不稳路的小表弟一挣母妃的手,从门处一路踉踉跄跄地朝自己奔跑过来,和着母妃不住提醒着“洵儿慢些,别摔着”的言声,止步时几乎是摔进自己这处软席,软乎乎的小身子整个往自己身上一挨,奶声奶气地唤他一声“表哥”。
将秦洵送过来与齐璟一处,白绛便会吩咐大些的孩子秦淮同留此处照看两个小的,自己离了这处,任由他们小兄弟间玩闹。
又来,看来这半日工夫是又不能好好认字看书了,罢了,拿点心打发他吧。齐璟合上桌案书卷,在小表弟久不得回应已经不满地晃起他胳膊的动作里,侧了头往他小脸上轻轻一捏,将桌案上的点心盘捞来他面前。
秦洵取了块点心双手捧着吃:“表哥真好!”
齐璟只“嗯”了一声。
真是的,给盘点心就说人好了。
秦洵不知为何很爱同他亲热,见着他一定要挨着他身,或是伸着嫩藕一样的胳膊搂在他颈上,时不时还要拿自己的脸蛋蹭他的脸蛋,齐璟去哪都要跟着,就连齐璟暂离如厕,秦洵也要眼巴巴地扒着殿门候他回来,黏人得要命,齐璟也不知自己是何时习惯,好像从记事起就已经习以为常,同样也记得,小表弟偶有几次尝试着欲往他嘴唇上亲,都被大他们六七岁照看着他们的秦家长子拦了下来。
齐璟不知被小表弟搂住脖颈亲吻过多少次脸颊,其实并不介意被他换个地方亲在唇上,两三岁的年纪里,还无甚羞避礼仪的意识,何况日复一日的亲昵下,齐璟早已不觉得表弟秦洵与自己举止亲热些是多么奇怪的事,望着秦洵被兄长阻拦后委屈着小脸要哭的模样,齐璟试着对秦淮道:“其实没关系的。”
大孩子迟疑了一下,许是不知如何对两个两三岁的孩子解释,只轻轻摇头道:“殿下,不合适。”
齐璟一怔,第一回
模模糊糊意识到,他习以为常的亲昵,或许并不是世间普遍的现象。
天泽十一年三月,与秦洵隔在同日一道过了各自三周岁与两周岁的生辰,四月初齐璟奉命搬离了母妃居住的昭阳殿,离开了照顾自己三年、刚诞下皇妹齐瑶的母妃白绛,从此独居宫内东部景阳殿中。
齐璟是在数月后盛夏时节知晓身世,三岁多的小小孩子从父皇的宣室殿出来时,在骄烈日头下都浑身冷得打颤,浑浑噩噩回到景阳殿中,温软的小糯米团钻入怀中,握着他冰凉的手奇怪道:“表哥冰窖玩?”皇宫与富裕的大户人家,都会有一处储存冰块的地窖,在冬日里存放冰块进去,供夏日里放置降温或冰镇瓜果。
有些顽皮的孩子便会在炎炎夏日里,时不时往冰窖处晃一晃,贪得凉爽。
大夏天里浑身冰凉,小秦洵自然以为表哥是刚刚去皇宫冰窖贪了凉。
娇软身子上的热度熨上身来,齐璟有些迟钝地回神,张了张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小团子嘴一撇,音调又奶又糯:“大哥念书,我要表哥。”
九岁的秦淮近日已入御书馆念书,且为了方便在连着念书的十日内居于御书馆内,与十八岁的年长学生燕仪礼同宿一室,不能像往常一样整日陪在自己弟弟身边操心。
母亲不在家,长兄不在家,秦洵自然也不喜欢独自待在上将军府,昭阳殿那处白绛刚生了昭阳公主齐瑶,自己还在坐月子并照顾新生婴儿,秦淮也不好意思再塞个自家弟弟过去给娘娘添事,正好这难缠的两岁孩子在表哥齐璟身边也能安生待着,秦淮便在念书日子里将他丢来景阳殿,打算十日一歇的休假日子再将他一同带回家中。
可惜齐璟这会儿没心情照顾他,从他小手里将自己的手挣出来,将怀里的小身子轻轻推开,径自往内室去:“我不舒服,自己玩吧。”
身后的表弟愣在原地,在齐璟坐上自己床沿发呆的时候,忽然迈着哒哒的小脚步奔来,坐到他身侧张臂抱住他。
以为任性的表弟是不识趣地要闹着自己陪他玩,齐璟倏地有些不耐:“都说了我”
“焐焐。”表弟奶着声吐出了两个字。
齐璟一愣:“什么?”
“表哥生病,焐焐,不冷,叫大夫。”
秦洵才刚满两岁,开化也比齐璟晚些,一些复杂较长的语句他还说不利索,齐璟却轻易理解了他的意思,他这是以为齐璟浑身冰凉又说不舒服是生病了,想用自己的体温将齐璟身子焐热让他不冷,再叫大夫来给齐璟看看病。
齐璟侧了头去,望着表弟惯常娇憨或赌气的小脸上满是担忧神色,不可否认他小身子上的温热感熨帖得自己很是舒适。
齐璟沉默不语
,与懵懂的小表弟保持着这个姿势良久,直到自己冰凉的身子被他逐渐焐回暖意,这才将他肉乎乎的小手握在手中捏了捏,轻声道:“阿洵今晚跟我一起睡吧。”
秦洵拼命点头,他本就想黏着表哥一起睡觉,表哥主动提出,他高兴极了。
原本对于表弟秦洵的黏人亲昵,齐璟仅仅可称是能够容忍,从这一天起,或许是发现从秦洵身上汲取慰藉的滋味出乎意料的不错,齐璟对于秦洵的亲近竟有些欣然甚至逐渐依赖,再到同年八月初秋时节,他以“相好”定义的一个多有懵懂的亲吻,从此擅自将秦洵打上了所有物的标记。
秦洵长大了几岁,脾气渐长,也多了些使坏的小心思,爬台阶摔着了,原本能在一众宫人的慌乱中自己起身掸掸尘土不哭不闹,却是一眼瞥见齐璟走近,嘴一张就干嚎不掉泪,却非得齐璟过来抱住哄他才止齐璟自顾自做事不甚搭理他,他就抱着膝盖蹲在齐璟一抬眼就能看到的一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哼哼唧唧地假哭,非要齐璟走动时将他揽在身旁或是坐着时让他窝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