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宁宫后殿。
菱花格三交六椀,微微侧开的槛窗穿过白澄的春光,在缙云色的墙面筛下圆菱相圈的棂花锦图,上下相依,虚实交构。
槅门没有掩上,元知酌微提裙摆,径直推门踏进殿内,候在一旁的邬琅首先注意到了她,他转过身朝她微微施礼,“娘娘万福金安。”
迟奚祉执笔的手顿了顿,吃透的朱墨的紫毫饱满,他接着在奏疏尾部批下几字,而后将毛笔搁置回笔架上。
此时,元知酌已行至长案前,她却没有再上前,见迟奚祉依旧垂着头没有要迎她的架势,便也目不斜视,率先出声问道:“陛下寻我来何事?”
将手里的奏疏阖上,叠到一旁,他掀起眸落在她身上,“站那么远做什么?”
元知酌不卑不亢,目光直勾勾地看向他,开口却几分揶揄,“后宫不得干涉朝政,陛下处理政务,我自当遵守规制不逾矩。”
这话听起来蛮不识趣的,似乎早上受了委屈的人是她。
迟奚祉拢了拢袖口,从一侧的小桌上拿了最上头的那本青色奏疏,边翻开,他轻眯了下狭长的眼,散漫地笑了声,轻嗤道:“以前皇后看了那么多的朝政机密,朕是不是还得给你算一下罪?”
元知酌的额心一点花钿,朱砂绚丽如血,一笔勾勒,随着她轻蹙眉头而迤逦生姿,她扯了唇角,姿态清冷,不退不让,“那陛下姑且算算,我当罚多少?”
其实,元知酌对迟奚祉的阴晴不定一直都有些发怵,但是日子久了,她骨子里的那股叛逆乖张也显现出来,总也和他对着来。
只有求人办事时,她才扮装安分和乖顺,只不过,她一直觉得自己看不透迟奚祉,他行事作风总让她看不明,就像是朦胧着团沉雾,总让她觉得迟奚祉这人缥缈又轻浮。
邬琅站在一侧,针锋相对的气氛让殿内的气氛降到临界点,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在两人之间流转,似乎做好了随时现身调和的打算。
偷偷瞄了眼主上的脸色,他才松了口气。
帝后情趣,相爱相杀。
片刻的沉寂,迟奚祉将手中的奏疏扔在地上,砸在厚重的绒毯上,响声又闷又短,杭绸包裹着的文书翻折开,几下滚到元知酌的绣鞋旁。
邓蕴祥一直守在殿门处,闻声进来,看到地上翻落的奏疏吓得赶忙跪下。
“这样的奏疏以后再有呈上来的,就不用干了,自己提着脑袋进来。”迟奚祉的嗓音沉凉,脸上似有似无的笑轻佻且风流,只是眸色冷淡到狠戾。
邓蕴祥趴跪在地上,闻言后脑袋埋的更低,像是生怕一个不小心把脑袋落在了这儿,他慌忙地应下:“奴婢遵命。”
回完,也没敢去看上位的脸色,他颤颤巍巍伸手去捡脑袋前面的奏疏,只是手刚碰到青色的杭绸就扑了个空。
元知酌心情颇好地弯腰拾起,轻轻拍了拍奏疏上没有的灰尘,视线随意一瞥,几个工工整整的字醒目又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