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
迟奚祉斜目看了眼元知酌离开的方向,他垂头渳了口清茶,光影起转承合间,直挺的鼻梁骨拓下侧影,鸦睫遮掩眸色,嗓音懒懒散散,
“朕当然知晓她的娇纵任性,也知晓她的狠辣歹毒,她是乖巧还是乖戾,是撒娇还是撒野,朕都一并受着、宠着、爱着。”
“总归,朕现在也总能保她不受一丝委屈。”
“霁岱,你是在养鸟雀还是在养废人?”杨宗拨弄了下花几上兰花,叫着迟奚祉,一针见血地问道。
迟奚祉脸上的笑意深了些,只是有些不达眼底,他绯唇上沾了茶水,装聋作哑,“杨学士在说什么?朕听不懂,她明明是朕金枝玉叶的皇后,你嘴里的那些腌臜都和她比不了。”
杨宗想起迟奚祉做皇帝的缘由,只是轻评了一句,“你也不嫌她刺手。”
仰鹤桥上的人已经散尽,杨逑仪似乎和那位李姑娘低语了什么,接着便有丫鬟挟着她往厢房去。
杨宗的喜怒不展于颜表,古铜色的脸上细纹轻扯,他抚了抚短硬的一撮山羊胡,转过身,略带威严的视线压在迟奚祉身上。
他是帝师,也经历过飘动不定的王朝更迭,私底下面对这位年轻的帝王,两人之间也有种微妙的制衡在里面。
片刻,杨宗盯着迟奚祉手间的紫玉扳指,略微干涩的唇评价道:“此女面若观音,心如蛇蝎。”
此话一出,刮起的风将楼阁四周的软帘吹得飘忽摇曳,底下缀着的流苏晃摆,隔绝了两人之间的试探。
而一瞬,迟奚祉束起的墨发落了两绺碎发,卷过他的下颌,最后溜进领口,稍稍的凌乱衬得他妖冶迷离,只不过他身上气压极低,威慑感极强,即使端坐在太师椅上,也似乎压制了杨宗一头。
君与臣,主与辅,一龙一鹤,千差之别。
迟奚祉低低地重复了下杨宗的话,“面如观音,心如蛇蝎,”风止而势不停,他轻笑了下,辨不清什么情绪,“也好,这世道总没人能在她手里占到便宜。”
杨宗浑浊的眼底闪过暗芒,眉间忧郁不散,他只是语重心长道:“陛下,臣只是不希望您再重蹈覆辙。”
“朕不是先帝,不会做蠢事。”迟奚祉将手里的瓷杯斟满茶水,透玉飘青,却未溢出杯口,乌云散得快,悬日中天,他仰首时微光如炬,眼角的万般风情悉堆,但又因为上位者的倨傲而不敢让人多看。
楼梯处传来脚踏声,衣裙窸窣,隐隐还有两三道笑声,迟奚祉拢袖将莲瓣翠玉杯手腕茶水倾覆在一旁的花盆里,低沉回道:“她亦不会。”
晏淮瀚引着元知酌上到楼阁里,穿过鹤立三清山的屏风,她抬眸就瞧见了倚靠在太师椅上的迟奚祉,他的眉眼覆着层层薄薄的寒霜,来不及收起,落在元知酌身上时,莫名让她打了个寒颤。
晏淮瀚朝着上位以及杨宗微微施礼,对站着不动的元知酌请道:“殿下,陛下等你过去呢。”
元知酌僵了下的指尖攥住袖口,触到腕上的那块羊脂,又往后看,一面跨过云步脚跺,一面对视上露台往里走的杨宗。
岁月累积的沉淀,对面的人褐色的眼球微微眯起,恭敬朝她行礼。
元知酌面对杨宗,很难讲明是善是恶,是敌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