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湘君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一定是和兰庭公子有关了。想起那天萧揽诀对自己说的兰庭公子的故事,传闻中的靳兰庭雅正端方,才学满腹,挥毫间泼墨流书,心有沟壑为人谦逊;同时也是那个纵横捭阖舌战群儒立于庙堂之高的计谋策士。多么传奇的一个人物。
“那天我在街上看见你,你对着那副赝品的霜湖孤亭图看了那么久,我就猜到你肯定跟那副画的主人有关系。你后来离开齐国,定是和兰庭公子有关吧”池湘君笑笑,又喝一口酒,看见对方也烦躁的喝了一口。
“霜湖孤亭图不是他画的,是我的作品,属上了他的名字。不,确切的说是我们一起画的。”曲琉霜看了池湘君一眼,继续说道,“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就梦见我身处一片云雾缭绕的地方,空虚的仿佛天地间只有自己。我把这个意境跟他说了,他就拿起画笔教我把画给画了下来,我画出来后他又不是很满意,便在远处山雾中加了个亭子,里面又画上了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他说,这是他的梦,梦里隐隐约约,有个我。”
池湘君感觉到曲琉霜身边的空气都变得悲伤起来,好像听见了她掉眼泪的声音,眼泪落在酒坛里,和着酒被她一口饮下,是辣还是涩。
“两年前的上元节,兄长带我出门看花市,刚出门就说要去见一个朋友。我难得出一趟门,就带着晚音跑了出去,在桥边看到一个身穿青衫的公子,手里拿着一盏花灯,看着满街的灯火笑得明媚。我没见过看上去那般温暖的男子。”曲琉霜的眼泪一点一点的掉了下来,“也许说起来很奇怪,自从见到他以后,我的眼里再也看不下别人,就那一眼,我就知道我爱上了他。”
池湘君听着曲琉霜开始说她的故事,心里暗骂了一句:“狗血。”当时的曲琉霜必定还不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兰庭公子,不然就不会疑惑自己为什么一看就移不开眼了。
“他好像是在等人的样子,等了很久,也不急不恼,就看着街边的花灯,微笑着。很多路过的姑娘对他掷瓜投玉,他都是笑笑,然后礼貌的还给人家。我不知道我看了他多久,直到兄长找到我。”曲琉霜想起那时的事,不知这表情是失望还是美好。
现在想想,曲南宫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妹妹你在这儿,我找了你好久。”曲南宫跑得前额发丝都有些散乱,但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容貌,反倒是添了几分狂野的魅惑。
曲琉霜有些郁闷,被哥哥找到了,就不能再偷偷的看着那个男子了。曲琉霜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男子的方向,没想到对方正好看见了她,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曲琉霜像偷窃一般在靳兰庭对她笑笑的时候躲开了。
曲南宫也正好看向了那个男子的方向,然后开心的笑了出来,拉着曲琉霜走了过去:“兰庭好久不见,你这回可真是游历的久,我们可有一年多没见了吧。”
“是啊,我这回去了趟漠北,果真是一趟完全不同的风光,长了不少见识。”兰庭同曲南宫熟练的攀谈着,“你小子倒好啊,我在京都就你们几个朋友,难得约出来见个面,你还迟到这么久。”
曲琉霜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开心。原来刚才他那温暖的笑,不是对着自己的。开心的是,哥哥约得朋友竟然就是他,以后可以经常看见他了吗
“……这回回来京都,我就不走了,专心准备今年的秋闱。父亲说了,还是希望我走上仕途,安稳些也可以多陪陪他们。”靳兰庭的声音如同他的人一样,磁性而又温暖,让人听得很舒服,无法忘记。总之是深深的刻在了曲琉霜的脑海里,“诶,南宫,这位姑娘是”
曲南宫豪爽的笑笑:“这是我小妹妹琉霜。”然后又转头对曲琉霜说道,“瞧我,聊起来就不会想起要给你们介绍了,这是靳兰庭,这几年也闯出了一点名堂。”
兰庭公子。曲琉霜立刻就知道他是谁,在靳兰庭的面前,总是能让人不由自主生出一点自卑来,就像她现在的那个样子。没想到靳兰庭倒是笑着看看曲琉霜,星辰一般的眼睛不带一点杂质。
“琉璃初雪抚霜华。真是个好名字,早就听说京都南衣候家的才女容貌才气皆是不凡,平时也听南宫念叨的多了。今日终于得见佳人真容,果然名不虚传。”
这便是他们的初遇。如同话本一样的狗血情节,被文人骚客用烂了的上元花灯节,那般俗气的见面方式,更加如同说书人的事件发展。就那一瞬,她爱上了面前的这个男子。
兰庭公子的画作享誉三国,同样有名的还是他的游记。兰庭公子喜欢四处游览,不光是风景喜欢沿途画下来,还热衷于将各地风土人情写的绘声绘色妙趣横生,诗作文章中皆可看出他的自由与洒脱。这些都是养在深闺中的曲琉霜极其羡慕的。
那日回家以后,曲琉霜疯狂的将兰庭公子所有的作品都拜读了一遍,少女小小的心思融成一汪火焰,但是在突然想起自己随时会被扔进炉鼎的事情后浇的一干二净。
曲琉霜开始刻意的回避他。只见过一次,她逼自己用尽所有力气来忘掉他。曲南宫和靳兰庭的交往则是越来越频繁。南衣候很喜欢靳兰庭这样的人物,直接就为他备下了西厢房以供他常住。曲南宫偶尔会来曲琉霜的书房拿一些书,再送回来的时候就多了一些批注。
字很漂亮,是苍劲有力的小楷,端端正正的写在白纸上,然后细心的夹在书的折页里。曲南宫断不会做这般爱护书的事情,唯一有可能这般做的就是住在西厢的那位客卿靳兰庭。
那年三月,曲琉霜终于鼓起勇气,走进西厢。院子里很干净,看上去就很像读书人的模样,那个身量颀长的男子仍旧是那一身青衫站在柳树下,单手拿着书卷阅读着,看见来人还是那温煦可人的笑容,风微微吹起他的衣摆,扬起了身边的柳絮,美的让人不知所措。自己花了一个多月才克制住得的想念,又如同这些柳絮一般疯长了起来。
所以曲琉霜又一次,落荒而逃。
后来的故事,不用想也知道。才子佳人两情相悦,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唯一横在他们之间的便是那不知何时到来的灾难。她是个怪物,是皇上炼丹的必不可少的一味药。曲琉霜并不打算告诉他这件事,并且坚决的就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定格在了普通友人的位置上。
“我是被皇帝密切监视着的,我那点小心思能瞒的过谁”曲琉霜自嘲的笑笑,继续喝酒,“皇上派来的人看我并没有跟他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也就任由着我胡闹。那年秋闱,他考中了,进了官场,已经打定主意要请媒人上门,我父亲不同意。”
池湘君不讲话,肯定不同意啊,明显曲琉霜就是皇上的人,他又怎么敢违逆皇上的意思。
“我父亲不忍心看他一手栽培的得意门生因为我而毁掉,便警告他不要再靠近我。”曲琉霜一口将坛中酒饮尽,然后对着门外大喊,“晚音,喝完了,再拿两坛过来。”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池湘君都能感受到门外晚音的不乐意。果不其然,晚音又一手拎着一坛酒,看着两人满身酒气泪痕的模样,重重的把酒一放,不知为何却是狠狠地瞪了一眼池湘君:“你们俩就喝吧,醉死了最好我还能一起埋了”
“那时候的他不过还是一介布衣,也不过刚刚考取功名。我又没有对他明确表态,所以他放弃我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吧。不,也许是他知道了我的事情,他怕了。老实说,有几个人能不怕呢。”曲琉霜拍开了新的一坛,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曲南宫就不怕,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宠你当你是妹妹看的。”池湘君闷闷回答道。
“不用管他,他有点缺心眼。对谁都好。”想了一会,曲琉霜不想提曲南宫,话题又转回到了靳兰庭的身上,“皇上找了他一次,把我的事告诉了靳兰庭,说我就是一个怪物,不出一年就会拿我炼丹。他是那般优秀,不要因为我而耽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