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正聚集在赵国公官邸的议事厅中,就今日为先帝发丧期间,李治阻止契苾何力等人殉葬一事展开了讨论。
依靠在无腿圈椅中的长孙无忌瘫软着疲乏的身躯,微微眯起眼睛,沉声道:“这年轻的小皇帝,老夫真的是低估了他啊!你看他今天在先帝的葬礼上的表现了吗?阻止胡人将领殉葬,此举虽是在稳住军心,然其背后意图,不得不令人深思。”
褚遂良松了松肩膀,揑须颔首道:“不知司徒是否听到参加葬礼的那群人是如何议论陛下此举的吗?”长孙无忌颔首道;“吵吵嚷嚷的,想听不到都难啊!哼,今天倒是让荆王这老小子出尽了风头!”
想到这里,他心有恨恨然地磨了磨牙。这些个曾参与过打天下的李氏藩王们一个个的眼高于顶,都将关陇门阀视为洪水猛兽必除之后快,都忘了若非靠着这些门阀世家鼎力相助,哪里有这么快得了江山!
先帝尚且倚重我等,授予高官托付社稷。他们算什么东西!
还未等长孙无忌开口,一旁的郑元庆抢过话语权,声贝有些放肆地对长孙无忌道:“司徒!我们在说陛下,荆王他爱怎么出风头就怎么出风头,又与我等什么关系?陛下他…”
他似乎不知接下来该怎么说了,厚厚的嘴唇颤抖了半天都没有再多说出一个字来。褚遂良许是担心长孙无忌会因此生郑元庆的气,蹙眉瞪了自家妻弟一眼,转而对长孙无忌说:“陛下此举,或为收揽人心,亦或有更深之谋算。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公等都当谨慎应对。”
长孙无忌自然知晓褚遂良的心思,说实在的,他也懒得和郑元庆这种人计较什么。须臾,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从椅背上支起了身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瞪得圆圆的,一瞬不瞬地瞅着褚遂良和韩援,机警地说道:“陛下初登大宝便展露出如此手段,往后之事恐难预料。我等还需时刻留意陛下动向,以确保我等门阀是否还能说的上话。”
“司徒所言正是如此!就怕有心人故意接近陛下,天长日久年轻的陛下很难不被其影响,动了摇撼关陇门阀在朝中的地位。是以,我觉得我们还需快一步了解陛下的动向和心思,免得被人先得了手!”
听褚遂良这么说,韩援忍不住笑了起来调侃道,“哦,先帝临终时曾跟你说过吧,让你在司徒和陛下之间做个说和的角色,以免被奸人利用挑拨离间。登善你还真是,真是飞鸟依人啊。”
只听“啪”的一声儿,长孙无忌将手里饮用酥酪的耳杯重重搁在了面前是案几上,发出不小的声响。他沉下了脸训道:“笑什么笑,也不看看这什么日子!”才将韩援不合时宜的态度给收住了。
接着,他又将话题转到了册立皇后的问题上。据他所知,此时李治的一应家眷妃嫔,子女都已安排住进了太极宫的永福堂。
韩援抬起眼皮儿偷偷瞄了长孙无忌一眼,好似一只犯了错的小猫儿想要得到主人的原谅般,弯下腰伸出一只手将属于自己的那杯酥酪往跟前推了推,小心翼翼地看着长孙无忌的脸色说道“司徒,不知您有没有察觉到陛下他,他对太子妃并不是那么好啊。”
品尝了一口冰凉酥软的酥酪,长孙无忌舒服地抿了抿嘴。听韩援提起王雪艳,不禁冷笑一声儿,还是颇为含蓄地评价道:“王家的那个翁主,伽!不是个好相遇的人啊。除非是嫁到房家二郎的屋子里,估计这世上有些血性的男人,没有一个能受得了她的!”
韩援,褚遂良等人听罢想笑,却又不敢憋得脸通红。他们其实心里都不觉得,王雪艳能做得了好皇后!只是,利益比合适总那么冲突。
是的,的确是够,冲突的。
长孙无忌忍着笑道“过不了多久,那位活祖宗似得同安长公主就会来找我,找我商议劝陛下册立他们家那位小活祖宗当皇后的事了!”
事实证明,长孙无忌还真挺会掐算的!
永福堂位于太极宫永巷掖庭一处深院,与整个掖庭比起来小得可怜,却是太极宫靠着北玄武门的宫苑中最大的一处。
宫苑中庭院楼台、花圃池塘应有尽有,景色环境中上,住在这里不缺衣少吃,还有人伺候打扫,也算舒坦。李治的妻妾十多个,性子各异。踏入永福堂宫苑大门那一刻,除太子妃王雪艳外,其他姬妾都似安贫乐道的颜回。即使最得李治宠爱的萧良娣,也不例外。
从同安长公主踏入永福堂宫苑大门起,以“大唐准皇后”自诩的太子妃王雪艳便开始聒噪埋怨:“祖母,我该去丽正殿住,陛下都继位了,却连册立皇后的诏书都没颁下来。就算陛下刚继位,忙于先帝丧事未来得及,可我是他结发之妻!陛下怎能让我和那些下贱女人住一个院子里!”她将“下贱的女人”五个字说得清清楚楚。
同安长公主叹息一声,揽臂将王雪艳搂进怀里,心疼溺爱之情溢于言表。来此之前,她已找过李治的保傅姬胡持,希望通过她与李治的亲密关系劝李治早日册立皇后。也不知使了这么多好处,她是否就能在李治这个新皇帝奶儿子那儿给十一娘美言几句了。
她扫视周围环境,虽院落不算破败不堪,但比起正经后妃宫殿,差远了。她嫌弃地皱了下鼻子,嘴里却安慰孙女道:“你暂且忍几天。咱家势力大,连长孙无忌那些关陇士族都不敢招惹咱,更何况是依靠咱坐上皇位的小小晋王?哼,我量陛下也不敢亏待你!”
王雪艳歪着脑袋,蹙眉注视着自己的祖母,话语中夹着委屈哭腔道:“祖母,萧良娣可不是那些出身低贱的昭训、孺子不足为虑。她背后可是兰陵萧氏的江南士族势力,不可小觑!”
“你都能看明白的,我还能看不清楚……”
同安长公主手砸在面前的矮几上,啪啪得响发泄着她内心的愤懑。她咬着后槽牙说着,一双因皮肤松弛而耷拉下来的眼睛里射出利剑般的寒光。只要一想到李治自得了她的“恩赐”后便放飞自我开始专宠萧良娣,一个劲与她生孩子硬生生将自家孙女比下去就一肚子的气。
“祖母…”同安长公主转脸瞬了她一眼、见她噘着嘴,一脸怨怼的表情不由得深深叹息。她伸出食指,恨铁不成钢得戳了孙女一下埋怨道“你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大丧之日,别人都哭得头昏眼花,嗓子都快哭成破锣了。你呢?干嚎无泪!这要被有心人仔细看到,告到陛下那里,治你不敬先帝之罪,就连我也帮不了你!”
尽管,门阀世家骨子里是看不起河北李氏出身的皇室,觉得他们虽出自华夏正统血脉,却因临近边陲与鲜卑有过来往,多少染了些胡人的气息。大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取代弘农杨氏的天下,百分之六十的功劳要归于这些门阀世家的鼎力相助。建国后三十多年与之共治天下权力差不多。但从传统意识形态上说,皇族毕竟比他们政治地位高一些。所以,同安长公主才这么在意王雪艳于这方面是否吃亏。
“祖母,人家实在哭不出来嘛!哪像某些人,哼为讨好陛下,分明对先帝毫无感情却非要装得伤心欲绝的死样子,看得我恶心想吐!”
闻言,同安长公主饶有兴致地“喔”了声,偏过脸,一脸审视地看着王雪艳问道:“你说的是萧紫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