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是三十多年前,春节期间,我一个人饥肠辘辘的躺在海南分公司宿舍的床上,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天花的阴角结了一个暗灰色的蛛网,在冷风里摇晃着,上边一颗黑色的小蜘蛛无助的随着冷风飘来荡去。窗外灰层层的天空飘着丝丝冷雨,打在窗户玻璃上发出噼噼啪啪的闷响。
我已经两天没吃过一点东西了,胃的收缩带来阵阵的巨疼。我什么也做不了,全身都没有一丝力气,只能这样躺在床上等着我的另外一个合伙人老邓过几天过来救我。我跟老邓打过电话,他说出去旅游了,回不了广州取钱,也就没办法过海南来救我了。
其实就在几天前,我还是一个小有成就的工程项目经理,为了海南的一个房地产开发项目,我跟老邓一起合作。我跟甲方老总张哥比较熟,我这边负责搞定甲方关系。老邓是广州美院的高材生,一方面我们可以一起在前期这个项目的设计上合作,然后他还可以负担前期的营销费用。因为跟老邓也是我的一个大学同学介绍的,大家还有一些信任感,所以前边的合作还比较顺利。
忙着忙着,就来到了九三年的春节,我看甲方张总春节也不回去过年,就想着陪他一起在海口过一个春节吧,也乘着这个时间加深一下感情。
张总的这个项目还有两个合作伙伴,是两个台湾人,刚好也是为了项目的事情没有回台湾,所以我们刚好凑够一桌麻将。
其实开始的时候我不太想去上这个局,因为我对麻将这玩意比较陌生,也就是在自己家里跟爸妈玩过特别简单的“福州”麻将,从来就没有在外边玩过,这一下子要我直接上牌局,规则还是比较复杂的那种,心里边真的是有点发怵。但是不玩又不太好,这几位都是甲方,本来在海口过春节不就是为了跟他们加深感情链路嘛,这么想着就半推半就的上了牌桌。
这一上桌我就感到不对劲。本来我对麻将就不熟悉,这两位台湾老兄还要求按他们的台湾打法来打牌记分。牌桌上一会儿杠一会儿糊,大呼小叫的,把我搞得晕头转向,到每局牌结束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我掏钱,反正他们说多少我就给多少,我也搞不清楚具体的那些复杂的计算规则。但是我的钱包越来越瘪了。
我这个春节前老邓那边拿了十万,我这边业余炒更也赚了点钱,合起来有十几万了。结果临近春节那段时间,有一天张总叫我去他的办公室,说是讨论一下工程的事情。
我兴冲冲的到了他位于珠江大厦四楼的办公室,办公室的前厅放着这个项目的模型沙盘,沙盘再过去就是几间玻璃隔断的办公室,第一间就是张总的办公室。
张总的办公室有二三十平方,窗户外边是临海大道。椰子树茂盛的枝叶在窗外摇弋,在玻璃上留下斑驳的树影。户外的阳光明媚,倒显得屋内幽暗许多,只有张总那发亮的脑门在这幽光里摇晃着。
张总先是介绍了一下项目的前景,说是某个红二代非常看好这个项目,也要投资这个项目,所以前景非常广阔,一片光明。然后他慢悠悠的给我倒了一杯茶,画风一转,说是最近个人手头有点紧张,有一笔公司的账平不了,需要十来个周转一下。
我的心头一紧,前一阵吃吃喝喝已经花了不少银子了,这边最近老邓才支援了十万,难道又要流出去啦?但是不满足张总的要求,之前的付出不是都打水漂了。
张总看出我的心思,又给我倒了一杯茶水说:“老弟,你不用担心,我们这个项目很快就会开工,到时候我们的预付款都有几百万,这十万根本不算什么!”
我细想想也是,这个项目根据我们的估算有三千多万,如果按30%的预付款,就有一千万。整个项目做下来我们的利润应该也有1000多万,相比之下前期的付出都是毛毛雨啦。
回来之后我把这个事情跟老邓沟通了一下,他也同意了。当时的整个市场环境是非常浮躁,大家都相信明天会更好,房价明天会更高。我也没有太多犹豫,第二天就拎着一大捆现金到张总的办公室给了他。张总看我这么爽快,也非常开心。张总告诉我春节不回浙江老家了,因为有一个跟项目关联的红二代要来海南过年,他要陪一下。大家絮絮叨叨又唠了一会,我就回去了。
出租车现在是已经坐不起了,我打了个摩的回到公司。然后我理了一下,还剩下今年炒更赚的几万块钱,这个春节陪张总估计还要花钱,所以这些米得紧着点花。
思绪回到麻将桌上,看着手中的牌,我是一脸茫然不知道该打哪张牌,也就随便乱打了,心想着跟甲方打牌也没有赢钱的道理,输点钱就当作是前期公关费用了。但是他们打的钱还比较大,每次都是几百几百的输钱。每次掏钱我都是心痛加心跳,不知道这兜里的米够不够。看着自己这大半年的血汗钱就这么哗啦啦的流出去了,心里是真心疼啊。但是没办法,要拿项目,就得舍得,只能这么给自己做心理按摩。心想要是老邓来就好了,他的牌技估计要比我好很多,不会输的这么惨。
好不容易挨到牌局结束,我把预计春节用的几万块钱也输光了。张总看我的脸色不太对,就开玩笑的说是不是输光啦,然后要给我钱让我打车回去。这个时候我兜里就剩5块钱了,但是我还是嘴硬的说不用啦。因为我不想让张总看出我没钱了,不然他会不会觉得我们的实力太弱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