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满月,旧尘山谷,大雪。
正殿烛火昏黄,殿门紧闭,积雪覆盖廊下木栏,院中昙花枝叶悻悻。
山路艰涩,残雪斑驳,车马一行,缓缓向徵宫驶去。
下人提灯,迎着凛冽的北风而行,面色凝重,月亮的清辉落在肩头,一片悲怆。
侍卫通传声刚落,一抹身影快步跑出徵宫,满目急切,身后还跟着一个跌跌撞撞的小小身影。
车马还未停,孤裘锦袍已在门口站定,一片朦胧的雪幕中帷幔随风而动。
萧条的雪夜,目光落在停下的轺车上,宫远徵眼里闪过一丝错愕,脸色骤变,苍白如纸。
宫门山路颇多,一向不乘车马,除非行动不便。
下人们提着灯匆匆赶来,在徵宫门口站定,皆垂首侍于旁,静默一片。
宫远徵迈不动步子,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胸口闷得透不过气。
“爹爹。”阿沅拽了拽他的袖口,小脸因寒风而泛红,“娘亲呢?”
苍栩从轺车后走出,抬手向宫远徵行礼,眼神哀戚。
宫远徵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险些踩空台阶,身旁侍卫立即扶住他的手臂,“徵公子小心。”
他摆了摆手,强作镇定,细碎的雪落在他发丝间,眉眼间难掩绝望神色。
身后的阿沅又轻声唤了一句“爹爹”,晚樱脸色惨白,急忙抬手拦住阿沅上前,泪水夺眶而出。
宫远徵的目光始终未从轺车上离开,他张了张嘴,半晌才说出艰涩的几字,“带……带阿沅下去。”
无数回忆回到脑海,明媚的,痛苦的,失落的,愧疚的,而后渐渐模糊,如尘埃一般化为虚无。
周身微微颤抖,阵阵心悸令他几欲崩溃。
“我想见娘亲。”阿沅还不知晚樱为何落泪,思念多日,只想见见我,委屈地不肯离开。
晚樱胡乱地抹一把满脸泪水,哽咽着低声哄道,“小公子乖,娘亲累了,让她好好休息吧。”
“是不是我偿命,你就会原谅我?”
宫远徵耳边回荡着明月谷重逢那个雨夜,我失魂落魄地恳求。
巨大的悲痛让他眼中一片荒芜,理智叫嚣下仍坚信我不会离去。
身旁的侍卫于心不忍,轻声唤道,“徵公子,不如您先回……”
宫远徵摇了摇头,后知后觉的泪水无声滑落,滚下面颊,“我没事……”
他又迈了一步,身影晃动少许。
“活着,求你,阿徵……”
“阿徵以后不要一个人看雨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此生定不负她。”
“那姐姐以花绳起誓,你只能嫁给我。”
“只要不和离,我都依你。”
“我们此生不必相见。”
“我原谅你了。”
该怎么接受爱到最后一场空。
铺天盖地的难过涌上眼睛,寒风掠过脸庞,不断掉落的凉意冷得宫远徵周身微微发抖。
苍栩蹙眉,眨了眨眼,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刚要开口,轺车上传来一声轻唤。
“阿沅。”
寂静凄清的雪夜,即便声音微弱也无比清晰。
刚刚转过身的阿沅眸中立即泛上喜色,“娘亲!”
纤白的指尖拨开帷幔,青丝垂肩,鬓边的碎发遮掩住了眼底强撑的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