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颖手中的地图陈旧斑驳,若是落入水中,即便立时被捞起来,只怕也会面目全非,再也难以看得清楚。乃西王母的仙境如此规模,其中定有无数机关陷阱,若是少了这幅地图,这寻宝之事,希望便极为渺茫了。
众人眼睁睁的盯着李秋颖,见她目光中透出异乎寻常的固执,纤手却在水雾中微微发颤,可见她情绪激荡,随时会将地图丢弃。
彘见她这幅没出息的模样,不由得火冒三丈,大踏步走到丘就却身边,嚷道:“姑娘这般窝囊模样,在下看得好生气闷,若是姑娘下不了手,不如由在下替姑娘代劳如何?”
这“何”字一出口,他长刀颤动,如毒蛇刺牙,如鹰隼俯冲,斩往丘就却咽喉。
李秋颖吓得魂飞魄散,跃出水中,合身扑来,长剑朝彘背心用力掷出。彘早有防备,挥刀一挑,挡开李秋颖的飞剑,随即倒退着跳起,步履如飞,须臾间来到李秋颖身旁,趁着她心慌意乱,浑身破绽百出,在她手腕神门穴轻轻一点,她手中一时无力,地图飘落,她反应过来,使出点穴功夫,直取彘眉心,彘腾空翻滚,接连躲开她的招式,连退数步,与李秋颖遥遥对峙。
李秋颖呼呼喘气,只见彘手中拿着地图,双目紧盯着自己,其中满是不屑的神情。她心神大乱,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丘就却身边,捂住脸颊,轻声哭泣起来。
彘将地图塞给李婴,走到李秋颖对面,盘膝坐下,静静凝视,李秋颖哭了一会儿,不禁抬头瞧了他一眼,恨恨说道:“你们已经有了地图,还来招惹我们做什么?还不快些离开让我稍稍清静片刻。”
彘叹了口气,说道:“在下出生在隶臣妾之中,十岁便随商队走南闯北,当时的六国相互攻伐,也见过无数血腥场面,历经不少九死一生劫难,却不曾见过姑娘这般身手高明,内心柔弱的人,是以心中好奇?”
李秋颖怒道:“我就算再没用十倍,此时也与你无关,你又何必出言嘲弄?丘就却他曾经对我有救命之恩,你如何能体会我此刻的心情。”
彘说道:“在下曾经遇上过比你此刻为难得多的事。”
李秋颖冷笑了一声,擦干泪水,道:“大言不惭!”
彘说道:“在下十七岁的时候,曾经迫不得已,杀死自己心爱的姑娘,以她吃身上的肉存活。”
众人只觉得一股寒气如匕首般刺入脊梁骨,牙齿格格相撞,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听错了他说的话。
李秋颖用惊恐万状的眼神望着彘,只见此人神色麻木空洞,仿佛被恶鬼拘走了三魂七魄一般。
彘说道:“其时敌军兵临城下,将咱们商队团团包围,城中粮草耗尽,不得已只能以士兵家眷为食,更有军民交换女儿,以填饱肚子,继续上阵杀敌。咱们一连被困了好几个月,终于盼来了援军,帮咱们解了围。”
他话还没说完,稽粥啊呜一声呕吐出来,李秋颖觉得胃里翻滚,忍不住远远躲开彘。
彘又道:“更早些时候,在下的恩师身中山中贼寇的毒箭,痛苦万分,生不如死,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想要求生。在下当时不过十四岁,见他生机渺茫,活着只能拖累行商,置大军于险境之中,趁着他晚间迷糊的时候,一剑割断了他的喉咙。等到了早上,周围同伴见到他已然咽气,虽然脸上悲哀,但心中无不松了一口气。”
李秋颖强忍住恶心,颤声道:“那是你这人太过残忍,简直不如我万万不会做出你这般忤逆乖张的举动。”
彘笑了起来,他说道:“十四岁时,在下不过是个小娃娃,可比你还懦弱,便是养的小狗死去,也会哭上三天三夜。”说着,他挽起裤管,露出小腿,只见小腿上居然刻着一位老者的画像,那伤痕入肉极深,而且雕刻精细,足见下手人的心狠,光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他说道:“我师父对我的养育之恩,我至今不能或忘,我杀死他之后,神智模糊之下,在腿上刻下他的画像,小心保存至今。”
李秋颖颤抖的低下脑袋,捂住嘴巴,眼中满是迷乱之意。
彘又道:“蜥蜴断尾而活,蚯蚓身裂不死,螳螂食偶以生。若想要顾全大局,以至于绝境求生,便不能瞻前顾后,婆婆妈妈,犹犹豫豫,患得患失。若是到了生死关头,便需要壮士断腕的魄力,试想今日若中毒之人是我,而我知道这剧毒容易感染旁人,无药可解,我定然毫不犹豫的自我了断,以保全我的同伴。”
说着,他将手中长刀扔了出去,恰巧落在李秋颖身边,李秋颖凄然的瞧了瞧长刀,泪水如断线珍珠般簌簌而下,过了许久,她惨叫一声,捏紧长剑,死死盯着昏迷不醒的丘就却,抿进嘴唇,胸口起伏,大声喘息。
随后,她紧闭双眼,将长刀压下,谁知还未碰到丘就却身子,她感到手腕一紧,手中长剑被人夺去,她慌忙睁眼一瞧,发现彘站在她身边,嘴角满是赞许的笑意。
她头脑中一片空白,麻木地问:“你做什么?”
彘笑着举起一只手,说道:“在下也曾被那鬣狗咬过,姑娘不是亲眼得见么?”
众人闻言,皆浑身巨震,扶苏惊慌万分,关切地问:“彘兄弟,那你。那你也会变成这副模样么?”
彘笑道:“姑娘,在下问你,刚刚你长刀斩落的刹那,心中可有想到什么?”
李秋颖咬咬牙,说道:“他死了之后,我立即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