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离开后,小东带着什邡四处走了一圈,最后走到一方浸泡池前,指着池水里浸泡的楮树皮,让她用耙子将池子里泡软的楮树皮打捞上来,然后进行切割。
“别看这些活计粗糙,但若浸泡的时间不足,影响后面成纸的软硬度,若是泡得时间久了,也不行,纸容易破损,影响韧度。”小东一边说,一边从旁边的架子上取出一个耙子递给她,“切割也很重要,以前用藤麻造纸的时候,这道工序叫切麻,算是造纸的第一步。”
什邡仔细听着,学着他的样子用耙子将池子里泡软的楮树皮捞到脚边的簸箕里。树皮本身不重,但是浸泡了月余之后,树皮吃足了水分,再捞起来便十分沉重。
不过捞了几耙子,什邡便开始双臂酸痛,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噼里啪啦往下落,后背亦是濡湿一片。
小东将装满的簸箕放在架子上溧水,等水控干了,便招呼什邡过去切麻。
小东让什邡将泡好的楮树皮码放整齐,然后放到铡刀下方,什邡蹙眉看了一眼几乎举过她肩头的铡刀,问小东:“切麻要以多大为准?”以前在什家,她见过工人们切麻,只是白麻纸通常以藤麻为主料,切割大小以半掌为准,若是切嫩竹,做嫩竹纸,大概要以一掌到两掌为准。
楮树皮与嫩竹和藤麻皆不相同,质地也更硬,更韧,她反倒有些摸不准。
小东指了指旁边两个正在切麻的工人说:“一指肚为准,最多不能超过两指肚。”
什邡了然地点了点头,将送过头的树皮往回抽了抽,只留一指肚在铡刀口下。
小东喊了一声扶稳了,便重重落下铡刀。
“咔嚓”一声轻响,铡刀切到到托槽底部,一小捆楮树皮应声而断。
“再来。”小东又吆喝了一声,什邡连忙配合的将树皮往前推。周而复始,两人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才将满满一簸箕楮树皮切割完毕。
一上午,两人一共切了三簸箕树皮,什邡累得两条胳膊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到了晌午时,明城来喊什邡同林昇一起吃饭,什邡想也没想就拒绝了。结果不一会儿,林昇带着一只硕大三层食盒来到食堂。
食堂里都是纸坊的工人,大部分都对林昇很是熟悉,见他拎着食盒过来,纷纷朝角落里的什邡看去。
一上午的时间已经足够众人将什邡的身份扒了个干干净净,此时见林昇过来,更是昭然若揭。
林昇隔着人群看着角落里低着头吃饭的什邡,一上午过去,她整齐的发髻略有凌乱,不听话的碎发贴在脸颊两侧,大概是因为受了累,单薄的脊背更显得弯曲了,岣嵝得像一株枯黄的杂草。
这样的形容并不好,但足够林昇心疼。他快步走过去,来到什邡的桌前。
简陋的木桌上摆着两只瓷碗,一盘清炒的白菜,一盘烧肉。什邡对面坐着个小东,小东面前的盘子已经吃了个干净,什邡正拿筷子推自己面前的菜盘,问小东还吃不吃?
小东正是年轻力壮的年纪,工作量又大,两盘菜不在话下,如今见什邡对他示好,正想再吃两口,却见林昇突然站到他面前,阴沉着一张脸死死地盯着他手里的筷子。
“少,少东家!”小东连忙放下筷子,唰的一下站起来。
什邡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回头与林昇四目相对。
林昇薄唇紧抿,蹙眉问小东:“你吃饱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