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逸左手托着一只蛐蛐笼,右手摇着一把白底洒金折扇,气定神闲地走进巷子。前日同人斗蛐蛐赢了二十两银子,花去五两,请“泰昌隆”老师傅李福新作了一件“金底团花纹宋锦”长衫,顿觉神清气爽。于是跑到街面上四处转悠,找了几个老友去万福客栈喝酒。到日落时分,才带着几分微醺慢悠悠地荡回来,路过连家老宅,略一思忖,慢慢地踱进去。
“爹,宋爷爷来了”连云和连玉正在大厅的几案上写字,抬头见宋云逸跨进来,喜出望外,仿佛解除了禁锢,放下笔一齐奔了过来。
宋云逸将蛐蛐笼放在躺椅的扶手上,又连忙将折扇收起夹在腋下,然后不慌不忙地从衣袖来掏出两个巴掌大的烫金纸盒,慢慢打开,淡淡的桂花香飘散出来,露出两块浅褐色的桂花栗子糕,笑眯眯地递给连玉和连云。
“来,一人一块!”宋云逸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乐呵呵地看着面前两个吞咽着口水的小馋虫,两只黑乎乎的小手抓过来。
“甜吗?”宋云逸看着嘴角沾满糕点碎屑的连玉和连云。
“甜!”两孩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只管低头吃糕点。
“香吗?”宋云逸故意逗他们“香!”两娃娃异口同声,头都没抬。
宋云逸听罢不再打扰孩子们,而是心满意足地靠在红木躺椅上,嘴里发出“嘘嘘”声,正逗着他的蛐蛐玩。
连云开听得外面有声响,慢慢地从书房里走出来,见两孩子只管低头吃糕,又见宋云逸摇着折扇的慵懒样,面露微微不悦。
“云儿,玉儿,怎么不练了?字是门楼书是屋,字,乃立身之根本。继续练!”
连云开不悦的表情显然未逃过宋云逸的眼神,然而他似乎毫不在意,只管盯着掌中的蛐蛐笼。这个蛐蛐笼是他从古玩街淘来的,花了一两银子,老紫檀牛角材质,在背面挖有一个椭圆的小洞以便取放食物,正面却是锃亮的银丝网。
宋云逸的眼睛不经意地斜瞥了一眼连云开,淡淡地对他的蛐蛐道:“吃完再练也不迟嘛!一张一弛,生存之道,你说是也不是?画境?”
“宋伯父,我在训诫孩子,请您”连云开强压着不满,却仍是和颜悦色。
“我也是在训诫我的蛐蛐儿,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呀!”宋云逸头也没抬,仍然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那只叫“画镜”的蛐蛐。
“欲速则不达。云开,你太过操切。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我懂。不过,对待五岁的娃娃,咱们得有招儿啊!”宋云逸突然收起了折扇,从躺椅上直起身子,语重心长地说。
“云儿,玉儿,过来”宋云逸向两个正低头吃糕点的娃娃招手,两个娃娃把糕点一口塞进嘴里,快步上前,拢在他身边。
“你们猜猜,爷爷这只蛐蛐叫什么?它可是常胜将军,爷爷的衣食,还有你们吃的点心,可都是它给挣来的。”
“大力士?”连云试探着问。
“不对,再猜!”宋云逸笑眯眯的。
“大将军?”连玉仔细盯着那只蛐蛐,只见它全身乌黑,体形粗壮硕大,头部呈圆球状,前胸鼓起,可不正像门神中的右武侯尉迟敬德?
“也不对,你们再猜!”宋云逸摇摇头。
“云开,过来,你也来猜猜,看你能否胜过你这对小儿郎!”
连云开在一旁脸色乌青,宋云逸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竟然冲连云开招招手,压根就不理睬他渐渐沉下去的脸色。
“宋伯,您这是唉!”连云开摇摇头作无奈状,本想说可别把孩子给带坏了,然而怕戳中宋云逸的伤心事,他终究是忠厚之人,刻薄之语出不了口。
“它呀,大名叫画镜,你们听听,这名字多美,可别小瞧了它。”
宋云逸不理睬连云开,慢悠悠地道:“无用之物亦可大用,大用之物或可成废物,鸡鸣狗盗之士亦可为君子所用,天下哪有一成不变之事。治大国如烹小鲜,有时候,你得悠着点,不能用力过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