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乾坤?哈哈”为首的那个男子放声大笑,那笑声中带着冷冷讥讽、无比的绝望和丝丝的凄凉。他这一笑,把宋云逸和连云开笑得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两人都齐齐地盯着那人的脸。
“你有秀才功名,税收减免,徭役免除,每个月官家还补贴你几两银子,你头顶的天,自然是朗朗乾坤。”
那为首的汉子看着连云开身着长衫,麻色面皮上浮出一丝讥讽的笑容:“可是那些短衣帮呢?他们头顶的天,可是你们的朗朗乾坤?你扔下子云、诗曰,走出你这老宅院,随我们去田间、地头看看,数月的大旱,看田地都荒芜成什么样子?去老百姓家瞧瞧,看他们往嘴里扒得都是什么?”
连云开看着那男子的慷慨陈词,开始是极不以为然的。他每日从城里的学堂回来,就钻进自己的书房,练字,读那四书五经,聆听圣人之训,就觉得自己真理在胸,然而,今天突然被一群“匪徒”所训诫,且觉得这帮“暴徒”说的,居然句句在理,自己竟然无话辩驳,不由得羞愧万分,竟然慢慢涨红了脸,恨不得脚下开一条缝钻进去。
那男子身后的人也帮腔了:“指望着官府来主持正义?他们只顾着头上的乌纱,谁管穷人的死活?逼良为娼,逼善为暴。只怕我们这些弟兄,明年就不止这十几个了,得翻几倍!”
那为首的男子沉痛地说:“我们这位死去的兄弟,先前也是秀才,淳熙十四年考中的秀才,是不才的同年。我俩为什么好好的圣贤书不读,偏偏去做匪徒?还不是因为,老百姓都快活不下去了,觉着这子云、诗曰救不了百姓于水火,索性上山落草了!而你们,却痴望一朝中举,享尽荣华富贵,封妻荫子!”
连玉见自己一句“朗朗乾魂”连累爹爹被人讥讽得无地自容,见爹爹涨红了脸,她快步上前,指着面前这群黑衣人道:“你们说的,固然在理。可是,你们扯远了!斗蛐蛐讲的是一个愿赌服输。宋爷爷事先并不知道银子的来历,他也没有义务去追查。你兄弟的银子既是用来娶媳妇的,他就不该去赌,赌输了,连累他娘惨死,他畏罪自杀,自愿自戕,干宋伯何事?柿子专拣软的捏么?”
“玉儿!你懂什么!”
连云开想不到连玉小小年纪竟然面对这群凶悍的匪徒毫无惧色,更惊诧她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想必是她和云儿跟宋云逸私缠在一起,耳濡目染,日日熏陶。又见她这带着幼稚童音的长长的一番话,居然头头是道,逻辑严密,不觉欣慰异常。但此刻,面前是一群急红了眼的匪徒,激怒了他们,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他不免担心起来,赶紧喝住连玉。
“云开!让玉儿说下来去。我看玉儿比你懂事得多!孺子可教也!老夫,又得一个好徒儿!”沉默多时的宋云逸终于在连云开身后缓缓开口了。
“玉儿,不枉爷爷平日疼你一场、教你一场!”宋云逸向连玉递送了一个赞许的眼光,鼓励她说下去。
“官府既然没有禁止斗蛐蛐儿,宋爷爷就没有犯法。赌场上靠的不仅是个人的智慧,还有老天爷给的运气。运气不好的时候,宋爷爷也输得连衣服都当了,烧饼都吃不起,却还遵守诺言,把钱给人还上,这才是君子之风。今天,你们二话不说就冲来一群人,暴打一位这样一位老人,盗亦有道,你们不觉得羞愧吗?”
连玉连珠炮似的冲着那群黑衣人嚷嚷,那群人竟然也哑口无言。
“大哥,别听这黄毛丫头在妖言惑众,肯定是他们大人教唆的。今天,我们必须得为死去的弟兄报仇雪恨!大哥,我们可是在大娘的灵前发过毒誓的,你可不能耳根子发软你要是下不了手,让兄弟来!兄弟我不吃他们这一套!”
身后那位精瘦汉子显然是个性急之人,他也讲不出什么大道理,眼看大哥要被人说服了,有动摇之意,着急了,赶紧挤出来,冲在最前面。
“你想怎样?不要胡来!”连云开看着他面露凶光,担心一手护着连玉,一手护着宋云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