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殿东次间。
东墙贴墙放着一张紫檀木床,铺着明黄软垫。
床上一人身着织金妆花缎罗里贴里,盘腿而坐,正是延龄皇帝。
他一只手拿着奏折,另一只手支着案几,怒不可遏:“他忽力戈究竟想干什么?去年已经让给他三城,今年又要宁、平二州?那朕和他缔结的盟约,就是一纸空文了?小人,无耻小人!”
“皇上息怒!此等翻云覆雨辈,不值皇上动怒!”
进入深秋,一层秋雨一层凉,门缝里嗖嗖进来的风,吹得衣衫单薄的他忍不住咳了几声。
“请皇上务必保重龙体!忽力戈乃化外之蛮族,不同于我中原人。皇上不必动气。”
靠西墙设一张太师椅,椅子上座的正是文华殿大学士孙修楷,他是先帝的托孤大臣,也是延龄的老师。
“皇上,沪江省科场弊案,由于梅翰林处理妥帖,并未造成骚乱,据宁阳侯的奏报,重考之时,秩序井然,士子们都蒙在鼓里,不仅未受到丝毫影响,还叨念皇恩浩荡。依老臣愚见,此事可大可小而眼下,西北边关吃紧,忽力戈率二十万部众气势汹汹而来,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这是要荡平宁州、平州,直取京师之势。皇上须即刻调宁阳侯进京,商讨军务。”
“先生所言极是,只是,朕已经把声势已经造出去了,要严惩不贷,杀一儆百。如果雷声大雨点这般草草收场,岂不为将来埋下祸患?”
延龄虽然年纪不大,但说话行事已经有国君之风,思虑周全,缜密。
“皇上所虑极是,开科取士,乃国之根本,根本若动,国祚难延。但,此刻,只能便宜从事,先解决燃眉之急。沪江省那边,留梅翰林督办,慢慢查处,皇上当早作决断,令宁阳侯火速归京。”
孙修楷略作沉吟,迎向延龄充满期待和焦虑的眼神,坚定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延龄皇帝一向对他这位老师崇敬有加,所以,有十万火急的军情,第一个想到的是孙修楷,而不是他那几位虎视眈眈的叔父们。
这种分别心,已经让鲁王湛、永王竣、陈王嵩极为不满了。
他们怂恿太国舅赵天宝借着重阳家宴的名义,提前将宸太妃请出来。
侄儿赵守信,赵守礼围坐左右,左一声“姑姑”又一声“姑姑”叫得亲热。
夹菜的夹菜,斟酒的斟酒,捶背的捶背,让落寞的太妃娘娘心里欢喜开了花。
然而,瞬间又好不落寞:怎个亲儿子,反而不如娘家的侄儿了?
延龄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然而,打小就抱去慈寿宫给狄皇后养。
母子见面极少,遂慢慢生疏了。
那狄皇后,貌似待延龄如己出,她一颗心是放下了,然而,却又陷入深深的愁闷。
深宫如海,身边是诚惶诚恐的宫女,满脸堆笑的妃嫔,还有那永远高深莫测的人称狄观音的皇后狄观云。
除了自己的哥哥,真没几个人可以说几句体己话了。
原以为,他登大宝后会给自己的亲娘加封个贵太妃,没想到,一瓢冰水兜头淋下来。
武安侯的女儿宁太妃加封为皇贵太妃。
这宁太妃跟狄皇太后极为要好,也就是说,宁太妃不死,这皇贵太妃今生就没她什么事了。
她也曾气急败坏想去找儿子讨个说法,却被儿子以政务繁忙给敷衍过去了。
见儿子焦头烂额,毕竟是自己的亲身骨肉,再怎么不满,也不能给儿子添乱,终有一日,这儿子会念起他的亲娘的生身之恩的。
她如是想着,便又安静地在幽暗的春和轩寂寂度日了。合欢花开了又谢,布谷鸟来了又走。
“姑母,以后您可要多多出宫,这里虽不比宫里奢华,可宫里规矩多呀,你的行动还得受管束。这里自由自在,想吃什么,想说什么,您吩咐一声,侄儿马不停蹄也去做。没什么礼数,你也尽可随意。”
赵守礼为宸太妃夹了一只四喜丸子。这可不是普通的四喜丸子。
取用鹿肉,火鸡肉,香猪里脊,鳖腿肉,四种剁成肉糜,洒上糯米粉,捏成小拳头大的丸子,再用鸡枞酱腌上二个时辰,然后放进虾酱里滚一滚,再用文火慢蒸,蒸熟后再香油收一收,沾上蒜蓉,姜末,和蟹黄粉,放入油锅冷榨。香酥脆软,里嫩外焦。
“你给我闭嘴!你懂什么?太妃乃一国之母,万人景仰,在宫中,锦衣玉食,极尽尊荣,谁能给太妃立规矩呢?谁敢管束太妃?赵天宝见太妃有尴尬之色,佯装大怒地喝斥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