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玉决意暂时不打草惊蛇,只是小心翼翼地问:“这里,难道还能出得去么?我,没长翅膀!”
那姑娘见连玉这副表情,又恨恨地说:“我最讨厌你这副表情!两年了,你都是这副不紧不慢的表情!”
连玉见姑娘动怒了,连忙道歉:“对不起,我跟姑娘你不一样。我,没你那么好身手!”
见那姑娘乌暗着脸不吭声,连玉又补充道:“小时候吧,我跟我师父倒是学过剑,可是呢,中途放弃了,如今呢,文不文,武不武的。”
姑娘听了连玉一番感伤的话,低头不语,许久,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对连玉说:“你若真想回去看你爹爹,我,能帮你!”
连玉一听,喜出望外,继而又不敢妄动,这姑娘,神鬼莫测,谁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
谁知姑娘又幽幽地开口了:“其实,我知道你,一定是有心事之人,这两年来,你虽然不爱说话,可是,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心里,一定藏着很多很多故事,你只是,不愿意告诉我罢了!”
连玉沉默不语,算是对姑娘的话的默认,此刻,她也不便多说话,怕万一弄巧成拙。
姑娘抬头望远方,痴痴地盯着那群羊。
它们在绿色的草地中,像一朵朵洁白的蘑菇。
姑娘带着几分伤感地说:“你不声不响地陪我放了两年羊,可,我连你家乡都没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连玉惊异地看着姑娘,摇摇头,问:“为什么不问呢?”
姑娘幽幽地道:“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一直呆在这里的。我看到你的眼神,你的眼神里,有一种野性的力量,执着的,冰山一般坚硬的执着。我就知道,我,永远留不住你。所以,我宁愿,对你一无所知!”
连玉沉默不语,她弟弟连云,她再也清楚不过了。
虽然,连玉话不多,但是,说一句,算一句,绝不出一句废话。
他尤其擅长察言观色,别人觉察不到的地方,他观察得细致入微。
时常,不开口则已,一开口,让人刮目相看。
这姑娘口中所描述的人,跟自己的弟弟简直是一模一样呀!
这不是连云,还能是哪个?
“我宁愿对你一无所知,这样,你走了,我也不会心心念念地,想着去找你。因为,无处可寻!”
姑娘说话上,一脸的悲戚状,让连玉暗叹,这真是一个痴姑娘。
这姑娘,比自己痴多了。
想想自己,一身浪荡如浮萍,其实,也不是没有执着,只是,所执与所痴,各有不同罢了。
她所痴者,大抵,还有沉甸甸的,家族使命吧?
她永远忘记不了,父亲死去时,那微微睁着的双眼,他不甘,不甘的眼睛,留着对这个世界的希冀。
不甘的眼神,是对自己未完成先祖夙愿的愧疚。
她不能勉强连云,人各有志,所以,只有她向前,将那副沉甸甸的担子,跳起来了。
面对眼前这个痴姑娘,连玉感慨不已:“你不觉得,知道我的家乡在哪里,更好吗?这样,你思念的终端,终有一个悬挂点,否则,飘荡无定,这样,岂不痛苦?”
“不我跟你想法不一样。即便你走了,但是,你还在我心里。你走了,还有羊,羊宰了,还要这草地,草地枯了,还有头顶上这轮太阳,太阳下山了,还有天上的月亮总之,你永远在这里。”
那姑娘一路自言自语,连玉则默默无言地跟着,也不知道如何插嘴。
想来,她还是能懂得她的满腹心酸的。
正如她能懂得她离开云州城时,李游那双绝望而愤恨的眼神,绝望的眼中的悲怆。
其实,她也未尝不懂得珍惜,有些人,有些感情,错过了,也许便是一生。
只不过,两股力量在她内心中拉锯,最后,使命感,赢了。
连玉想,没有多少人,能理解一个女子的选择。
不选择那个最疼自己,最呵护自己的人,不选择一个温暖的归属,却选择了让灵魂一生漂无定所。
因为,那一个个不安的灵魂,在她的血液之中,呼喊,闹腾,需要她去一一安抚。
如何安抚?那便是,替他们完成他们的夙愿。
最直接的,便是父亲,她所以心硬如铁,便是要考取功名,完成父亲的遗愿。
哪怕是最后,被识别身份,被褫夺了功名,一切成空,都在所不惜。
过程,即结局,她要的,最终也不过是一场承认。
承认一个女子,也能在这个世界上,能做成男人做成的事情。
承认她父亲,这些年的努力。
假如,再奢侈一点,便是,能做一点点事,然而,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