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庙一婚。
洛希从那天之后就没有再来过了,定庵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每日中午都会在桌上放一副碗筷,看着碗里的饭菜变凉失色,入夜后再收起来倒掉。
沐泠想去定国大将军府里看看,可又离不开墨均,只得跟定庵一样坐在门前台阶前干瞪眼。
渐渐地想明白了,洛希也许真的不想等定庵开窍了,真的就不会再来了。
洛希一消失,整整半个月没有一点的消息。到定庵庙里烧香的多是城中没有地位的富甲一方的商人的女眷,和城郊周边的贫穷的农人。他们的消息并没有城里权贵来得灵通,以是定庵庙里的人直到半个月后才知道,定国大将军被抄了家。
定庵拨弄着佛珠,手中一颗接着一颗,他念着经书,有节奏的敲着木鱼。身后的香客或静静地聆听,或是农闲十分来此处纳凉聊天,或是拿着贡品往桌上一摆,上柱香,就去求签了。
大妈翘着一只脚在凳子上,忙完农务后她最喜欢的就是聊聊城里走漏的小道消息。她拍了拍旁边闲来无事听定庵念经,却听得脑袋一歪差点睡过去了贵妇人,四处打量了一下周围人的表情,端坐起来,凑过去小声的说:
“诶,你知道那定国大将军府的千金这几日怎么没来吗?”
妇人听得来了精神,摸了嘴角的口水,接话道:
“诶!?这么说来是好几日没见到呢她怎么啦?”
“这就不知道了吧?”农妇一听这人不知道她得到的消息,一咧嘴,露出与肤色差别巨大的白牙,兴高采烈的娓娓道来:
“她们家被抄了!”
“而且咱们那明笙公主啊,向皇上建议,让洛千金代替她爹驻守边疆”
木鱼声一顿,继而如常。
“边疆?!”妇人一变,“边疆之事我倒略有耳闻,听说这次是些为非作歹的妖魔鬼怪,洛家那千金平日虽然那般作态,可她那血肉之躯哪能从那些鬼怪手中守住边疆啊?”
“是啊!可咱们皇上允了。”
“这事怎么能成?!就没有人上奏吗?”妇人大感吃惊,女子带兵,如此荒谬之事竟然被允可?
农妇一听她的感慨,面露喜色,终于可以尽情的显摆自己得到的这惊人的消息了!
“这哪能不奏一章呢?定国大将军那三个儿子哪个不是人高马大英俊潇洒学富五车的?他们也觉得此事不妥,跳出来提出异议了。”
“呼”妇人松了口气,安心了不少。
“洛家三个儿子在大殿上抗议,除了那水灵灵的小儿子以外,都被砍头了!”
木鱼声止住。
妇人听得一身鸡皮疙瘩,听着农妇接着讲:
“那稀里哗啦的血溅当场,喷的血足有三尺高!”
“还是家里人最可怜了,两个儿子啊,妻儿都被卖到阁里去了这辈子怕是没法出来了”
“定国大将军也被关押天牢,他只知道他家小千金要被发配边疆,还不知道自己就剩一个儿子了”
“将军夫人呢?”
那妇人不忍听洛家两儿子的死状,连忙岔开话题。
农妇一拍手,像是忘了这一出,却更像是特地忘了,就等妇人来提
“哎呀!我怎么把这个忘了!?洛家千金才收了自家两个兄的尸,听说她是自个扛回家的那一路带着血啊
“可她走到家的时候,却正巧碰上抄家的人,慌张的提着裤子,而地上的她娘啊早就断气了。
“那个衣不蔽体啊,身上都是伤啊,血淋淋的一片片。听说是那几个抄家的本身就不规矩,将军夫人挣扎中打伤了抓伤了好几个,听说反抗的时候还打死了两
“诶?定庵小师父?去哪儿?”
定庵夺门而出,已经跑远了,圆溜溜的光脑袋终于舍得动了。
沐泠坐在房里,方才发生的一切她听得一清二楚,给魔君润完眼睛后,悠悠的不慌不忙的送走香客,到定庵屋里收了些必需品打包成行囊。
果不其然,定庵此去没有多久又折返了回来,苏沐泠料事如神般的将他的行囊往他怀中一递。
他脑袋的汗珠往下淌,眉头还是紧紧皱着,杏眼里掩饰不住地担忧。在生死面前他倒是觉悟的很快,直接皈依了洛希姑娘,这点觉悟苏沐泠是很欣慰的。
“多谢苏施主。”
定庵拜谢,忙拿压箱底的宝贝禅杖上路,苏沐泠确实是没看见有这么一样金光灿灿的值钱的东西,不由得觉得定庵还是藏的很深的,这小破庙居然还有这么一支满冒佛光的禅杖。
“定庵师父,保重啊!”
定庵回头一笑,看见这方被茂密的野草掩盖住的小破庙,只有被洛希踏出来的一条小径,能够悠悠看见庙门,和它上面那块棺材板做的匾额。
他仿佛听见当年那敲锣打鼓吹着唢呐的声音,那个找不到地方哭诉的女孩把脑袋耷拉在他肩头,啜泣不已。
定庵轻轻一笑,执起禅杖往定庵庙那个门匾上狠狠一挥,黄土陈尘一阵飞扬,连带着本就不结实的墙一块塌了下去,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