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都这样,不会说好听的话哄人,哪怕是哄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也不曾撒谎过。杨书羽出生的时候,杨书羽已经十来岁了,两人相差的岁数大,隔阂也多。等到杨书羽懂事的时候,杨书华已经成人成了亲,快要做父亲了。所以他一直以为两人的感情都是很理智的,关系好,但是不显露,就如同藏起来一般。但是脑海里飞快闪过的片段却无时无刻的不提醒着他,非是藏得深,而是他太小了,不记得了。儿时,他都是在宠溺中成的。太小的时候,是杨书华。记事了之后是陈一白。可是他记起得太晚了,太晚了。如果早知会这样,他一定要多抽出时间来,如果早知会这样,上一次,哪怕多呆一天,他也能够再见大哥一次。
记忆永远停在了富水城的城门口,一个站在城内,一个站在城外,然后一挥手,竟是永别!
杨家子死了。刘芸接受不了这个消息,哭得晕过去了,醒来继续哭,反反复复,直到杨书羽让人将刘芸拖开了。
人死不能复生,他已经不是小孩了,自然不会想着这一切是梦了。接受事实后,他便打起精神开始料理后面的事情。首先便是将杨书华带回了富水城。这个噩耗,传到富水城,年迈的杨母再次受到刺激晕了过去。家里的两个女人都接受不了事实,精神都快崩溃了。杨书羽自然不指望他们能扛起杨书华的后事。
杨文景年岁但是也到了知生死的年纪。杨书华遗体被带回来的头天晚上,杨书羽便带着杨文景杨柳跪在灵堂前守灵,然后一字一字的告诉杨文景,什么是死亡,什么是离别,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活着。他一边说,杨文景一边哭,哭得泪流满面,眼泪鼻涕都黏在了一起。杨书羽伸手将他抱在怀里,温柔的帮擦着泪水。
“二叔,二叔,我想爸爸。”杨文景哭着喊道:“二叔,二叔。”他一声一声的喊着,杨书羽却什么也应不上来。他能够理直气壮的给他讲大道理,却不能够回应他说的很想很想爸爸。因为爸爸再也回不来了。
杨柳也跪在一边掉着眼泪。他已经知道生死,无需用人劝慰。他恨的只是自己太弱小了,什么也不能。上次不能护着先生,现在不能护着他已经当成家人的杨书华。
杨书华的后事办得很体面,很风光,近乎半个富水城的人都来了。杨书羽这几天一直忙着后事,陈一白一边帮他料理后事,一边查着杨书华的死因。杨书华是在城隍庙被害的,当时的情形无人知晓,还是后来有几个孩童发现了倒在血泊里的他,才急忙去唤大人的。刘芸在得知情况后,难得的镇定下来,急忙叫杨柳去找梁老,在梁老的帮忙下,才找来了陈一白,这才将人送往医院。期间杨书华有没有醒来,说了什么,只有刘芸知道。但是在这个丈夫为天的年代,杨书华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了,如今都是痴痴呆呆的,不是哭,就是哭。所以原因不明,是何人所伤也不明。富水城的人隐约只知道杨书华受歹人袭击了,这才丢了性命,所以一边惋惜着,一边来吊唁。
陈一白和梁景瑜都来了,连梁老也拄着拐杖出来了。
第三日后,杨书华终于入土为安了。这一次,杨书华才真正意识到,他再也见不到杨书华了,再也不能喊出一声大哥了。在棺材即将被掩埋的时候,泪水终于落了下来,滑落脸颊,落进了湿润的土地里。
家里少了一个人,一下子冷情下来了。杨母这段时间哭累了,眼睛都快哭瞎了。杨书羽便温言劝了几句,让杨柳和杨文景照顾老人去休息了。刘芸这会儿还穿着孝衣,神情木木的,想是哭得太多了,如今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大嫂。”杨书羽唤住了她。她迟疑的回过头,眼神空洞的看着杨书羽。杨书羽张了张唇,最后还是问了一句:“大哥临死前,可有与你说什么?”这是一道疤,揭开就鲜血淋漓,但是不揭开就会化肿流脓。
可有说什么?刘芸无声的移开了视线,似乎在想什么,似乎又在找什么。那日,那日,她的眼中只有满头是血的丈夫,以及丈夫越来越微弱的呼吸。他有睁过眼睛吗,好像有。他有说过什么吗。好像念叨过地图,地图。但最多的是看着挂在堂屋里的背包。那是他用来装书的布袋子。
刘芸喃喃的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语,似乎在回忆,又似乎是在回答他的话语。杨书羽不忍心再刺激她,便停住了话题,目送着她晃悠悠的进去休息了。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的话语说出来简单,但做起来太难了。陈一白这一些一直陪着杨书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人慢慢瘦削下来,下巴也慢慢冒出了胡茬。这是杨书羽呀,惊才绝艳的杨书羽呀。
“你觉得大嫂说的可有线索。”死因不解,总是一个疑问。陈一白查无结果,也觉得线索太少了。
之前刘芸絮絮叨叨的说了那么多,杨书羽只从上面找到了两个关键字,一个是地图。地图,家里的地图。不,家里没有地图。学堂的地图,也不对,学堂里面还没有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