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新月初上时傅煜才回到客院。
他虽是打着带攸桐回娘家的旗号,到了京城实则琐事冗杂。皇帝召见、睿王宴请不说与傅家有旧、或是意图跟这位雄踞一方攀点关系的常有人变着法儿拜见,得空时还要外出见客,短短数日,留在府里用饭的次数不算多。
魏思道从善如流若夫妻俩在府里便一道用饭不在时便不强求交攸桐打理。
攸桐在齐州的小厨房诸事齐备在京城时却须收敛些加之夏嫂不在,这几日没进过厨房。晚间或是听凭薛氏安排或是跟薛氏提几样小菜,派春草过去帮着些年节里菜肴格外丰盛,倒也方便。
今晚仍是请薛氏吩咐厨房做了几样合傅煜胃口的菜备着只等他回来。
时近元夕蟾宫渐明,客院的廊下灯笼高悬,照得满院昏黄。
攸桐在屋里等得无趣索性出来,搬了把藤椅坐着,看那月亮。
待傅煜进门时,就见她懒懒靠在砌下藤椅里,身上盖了件薄毯,对着夜空出神。听见院门的动静,她后知后觉地醒过神,见傅煜几乎走到跟前,便笑着站起身来,“夫君回来了?”
傅煜驻足,忽然伸手,拿手背帖在她脸上。
触感柔软得很,微凉,挪到鼻尖,也有点冰凉。
攸桐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反应过来后忙往后缩,却没躲过傅煜迅疾如风的手,继脸颊鼻尖之后,耳垂也被他轻轻捏了下。他这姿势很自然,仿佛两人已极熟稔似的,力道不重,手掌却暖热。
她满脸吹得冰凉,被他碰过的地方,便觉得有点烫,旋即便有热意蔓延。
见傅煜捻着耳垂不放,赶紧伸手拍开。
傅煜唇角动了动,抬脚往屋里走,“日子过得太顺,想受风寒喝汤药?”
“就坐了片刻,不会着凉,夫君用饭了吗?”
“还没。”
攸桐听了,便回身吩咐春草,叫人摆饭,随后跟着进屋。
屋里掌了灯,一室如昼。
傅煜如常地脱外裳,打算换件宽松的吃饭,攸桐见了,忙过去帮忙。
这还是她嫁给他后,头回主动帮着宽衣,难得的殷勤体贴,有点少夫人的模样。
傅煜觉得意外,动作顿了下,索性伸开双臂,任由攸桐去摆弄,口中道:“难得。”
“毕竟今日蒙夫君搭救,没伤到性命,投桃报李。”
攸桐亦是调侃的语气,却微蹙眉头。
在金坛寺帮他擦完鬓角血迹时,她曾看到傅煜衣袖上有刀剑割裂的破口,像是受了伤。
只是那时他沉眉肃容,在她察觉不对劲,想探个究竟时,忽然抓起桌上的剑去隔壁找许朝宗,便没能看清。过后短促商议、辞别,傅煜始终威仪凌厉、沉默不语,像是藏着烦心事般,攸桐猜得事关重大,没敢搅扰他的思绪。骑马到了府里,他急着出门,她更不敢耽搁。
直至此刻,才算稍得空暇。
攸桐将衣裳从肩头扒下来,褪到他左臂时,忽然顿住。
漆黑暗沉的锦缎,外面瞧着没异样,此刻却涸的血迹凝住,在她轻轻往下褪时,发出轻微的裂帛般的声音。她心里猛然一颤,将里头玄色的中衣拨开,果然看到干涸后暗红的血迹,洇出拳头大的一片,将最里头衣裳染红。
猜得得到印证,她心里猛然揪紧,看向傅煜。
那位察觉异样,也正好瞥过来。
目光扫见裂缝里透出的暗红血迹,他仿若无事地褪下外衣,而后取旁边的衣裳,打算罩在外面。神情之从容,仿佛那只是被蚊子叮咬而已,习以为常,无足轻重。
可见了血的伤口,哪有无关轻重的?
攸桐蹙眉,不由分说地过去抓住他手臂,拽着往里屋走。
“受伤了,得先包扎。”她命令一般。
傅煜平素端凝严重,稳如华岳,三四个大汉都撼不动,此刻竟也任由她拖着。到了里屋榻边,攸桐抬手搭在他肩上轻轻一按,傅煜便坐在了榻上,原本清冷的眼底,竟浮起了点玩味的笑意。
攸桐也懒得理他,将备好的伤药取过来,道:“坐好。”
傅煜果然坐好,眉峰微抬,“你帮我包扎?”
“那我让春草进来?”攸桐脸上笑吟吟的,不怀好意。
这显然不行,傅煜素来自持,性情冷傲古怪,哪怕重伤挨着疼,也不肯轻易让丫鬟碰。遂自觉地松了中衣,将里衣推到臂弯。他的肩膀很结实,有两道旧伤,留了很浅的疤痕,那伤口被他扯衣裳时撕裂了点,又有血渗出来。
好在伤口虽深,却不严重,细长的一道,血迹多出自皮肉。
攸桐娇养惯了,哪像傅煜耐摔耐打,看得暗自吸凉气。
遂拿软帕将伤口血迹擦拭干净,而后撒上药粉,拿轻薄点的棉布慢慢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