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没过多久萧裕便带着她动身回京。
她自打生下来便一直在江南一带生活,看惯了江南的秀丽。那时候便想着如果有朝一日能走出去看看,心中定然是欢喜得不行。
可真正离开时,她却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欣喜。
那几日天气一直不佳,他们一路停停走走,花了将近半月的时间才到佟州,其间萧予又发了高烧,偎在一床厚实的棉被里,整个人都恹恹的,成日都是半梦半醒地,烧得难受极了,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脑海中回荡着的是东西碎裂的声音,反反复复,每一次都是一场噩梦的开端。
她把自己裹得紧紧的,感觉到汗湿了内裳,她从被子里伸出手,拨开额前带着潮意的碎发,抬眼看了看四周。
马车缓缓向前驶着,似乎是崎岖的山路,回环曲折的路势下,马车不停地拐着弯,绕得她晕乎乎的,整个人的神志都有些恍惚。
萧予下意识张了张嘴,却没有喊出声来。
她知道阿娘没有在身边,而他的阿耶,路上就再没有理过她了。
她眨巴两下眼睛,身子往前挪了挪,手捏着垂帘的一角掀开一道缝。外面黑压压的一片,只能依稀看见远处几处人家亮着灯火,朦朦胧胧的,像极了广安河上漂浮着的花灯。
萧予将脑袋搭在窗沿上,目光追随者那几处光影,觉得那灯火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马车不知何时慢慢停下,萧裕刚掀开马车的帘子,便看见女孩儿靠在窗前,眼睛闭合着,似是睡着了,可耷拉着的眼皮不时微微颤动,睡得不安稳。
他将帘子束在一旁,马车内瞬间涌入浅薄光线,女孩儿缩在角落里,紧紧裹着被子,大半张脸都闷在被子里。他走上前,伸出手把女孩从层层被子中剥了出来,才看见那巴掌大的一张脸通红,还有些烫手。
他心中一惊,手顺着被子往下探了探,只触到湿热的衣襟。
萧予醒来的时候,先入眼的是精美的雕花床梁,明晃晃的,不似是马车里的昏暗环境。原本汗湿的衣服不知何时也被换了身,柔软又舒适,隐隐能闻到清香。
她揉揉眼,缓慢地坐起身来,目光笔直地地看着前方,还有些懵。
是全然陌生的地方。
正对着的前方是刻着八仙过海纹案的床柱,柔软的月白色烟罗罩被床柱边上的银勾扎起,她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有见到其他人,温柔明媚的光线透过窗棂撒进来,在地面上映出斑驳光影。
她刚掀开被子的一角,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进来的姑娘端着满满一盆水,抬眼见她已经醒来,弯了弯眼角:“娘子可算是醒了。”
她将木盆搁到一边的桌上,拧了把盆沿搭着的帕子,轻柔地覆到萧予的面上,“你昨晚烧得厉害,出了一身的汗,衣服都湿透了。”她接过萧予递来的帕子,重新浸回水中,“老爷急得不行,连忙叫我给您换了一身,又连夜派人请来大夫抓了两副药,煎好后喂给您喝。”
笑眼弯弯:“今儿瞧着,应该是大好了。”
花予微抿着唇,静静地听她说完,犹豫了片刻才问道:“这是哪儿?”
床边的少女愣了愣,有些诧异她有此一问,却依旧应道:“自然是萧府了。”
果然如此,她微垂着睫,“我阿耶在吗?”
“在的,方才还和几位大人在前厅议事,这会儿子怕是已经空闲了,娘子要去找老爷吗?”
花予舔了舔唇,因着昨夜高烧的缘故,唇角起了皮,有些干燥。
她点点头:“这儿也没有别的事儿,你先回去吧,若是有事我再叫你便是。”
少女有些诧异,只觉得面前的女孩儿稚气未脱,可说起话来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都平静得与年纪不符。
她点点头,重新端起那盆水:“那奴婢就不多打扰娘子了,娘子若是有事只需要招呼衡芳一声,奴婢一直在外面候着。”
她等衡芳离开后才起身,换了件衣裳后便匆匆出了房门,凭着方才衡芳的指点摸索到前厅。
她果然在这儿见到了萧裕。
可却不仅仅是萧裕。
和萧裕站在一起的女人,一双丹凤眼妩媚而狭长,裹在殷色锦袍下身段窈窕,青丝云鬓间尽是华贵的珠钗,正垂着眼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