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我想我可能是没听清。
“我不会娶你。”他又说了一遍。
“为什么?”我扶住一旁的桌台,希望自己能像他的声音一样,稳定,冷静。
“因为你要找的是柳天佑,而站在这里的是宁北辰。”
我抓住他的手臂,“可你就是天佑啊!我们的血魄连在一起,所以你才能感应到我的心绪,不可能有错!”
他摇了摇头,目光果决而坚定:“即使我的前生真的是柳天佑,宁北辰也仍然是宁北辰。清筝,你对天佑的一切如数家珍,但你是否了解我呢?你可知道我的家里都有什么人?我喜欢什么?我不喜欢什么?这些你都不知道对不对?你爱上的宁北辰只是柳天佑的影子,而我不愿意成为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的话语一如既往地条理清晰,不容置喙。
我恨自己嘴拙,不知到底要怎样解释才能让他明白,喉咙被泪意哽住,愈发难言,只得拼命摇头。
“宁北辰,我没有!我没有只把你当作天佑,我知道你们是不同的。”
“不,你不知道。你一味地把我认作是他,把给他的感情施加于我。清筝,你看清楚,我不是柳天佑。”
他扶住我的肩膀,令我直视他的眼睛,字字句句,如刀枪剑戟,刺得我鲜血淋漓,“他会爱上你,但我不会。没有人相信宁北辰会爱上一只狐狸。我不是告诉过你,唯一一只属于我的狐狸,它死在了我的解剖台上。你终究非我族类,我怎么可能爱你?怎么可能娶你为妻?”
“你不要说了。我不要听!不要听!”
我甩脱他的手,滑倒在地,通体冰凉,只有泪是暖的,它们不管不顾地涌出来,洇在身上,顷刻便成湿冷。
血液突然在身体里肆意翻涌,真气乱窜,撞得我无处不痛。
宁北辰忽也单膝跪地,大口地吸气,像是亦在承受着巨大的痛意。
无论他再怎样否认,我们之间终究有一魄相连,他如此伤我,可我仍然不愿伤他,强忍住悲声,极力地平复自己的心绪。
四周宁静如水,惟余声声抽泣。
许久的沉默过后,他把手放在我的肩头,低低道:“清筝,你的情意太重,我还不了那么多。你不属于这里,应该回到你来的地方去,过你无忧无虑的生活,忘记天佑……忘记我。”
“你不要说了,我求你不要说了。”声音止不住的抖。
……
“我送你回家去。”他要拉我起来。
我甩开他,化风而去。
因着心神不稳,咒法也施得凌乱,现形时直接从半空滚落在地,竟已觉不出痛,爬起来一头冲进卧室,将脸埋进枕头里。
门外响起敲门声。
“怎么了?”夜轻寒在问。
“不要你管!”
门外沉默下来。
待悲痛稍息,我一点一点地回忆今时往日的点点滴滴,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宁北辰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无情。他若果真无情,为什么要给我那么多希望?既给了我希望,又为什么要用那些残忍的话语伤害我?
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绝望与慌乱之中想到一线生机小猫说,只要有了夫妻之实,他就会娶我了。
像是捉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翻身而起,到处去找她给我的那个符咒。
衣柜没有,抽屉没有,枕下没有,床底也没有……
我定定神,仔细回想,想起昨日把衣服放入了衣篓,口袋里的符咒被掏出,被我随手放在了……书架!
我冲出房门到了客厅,又在书架上到处翻找。
夜轻寒坐在黑暗里问:“你找什么?”
我手忙脚乱,心里也乱,不愿答腔。
终于,在书架角落里找到了那张薄薄的黄色纸片,一把抓起,转身欲走。
“你要去哪?”他又问。
我捏了个瞬移咒直接闯进了宁北辰的家。
“宁北辰。”我颤着声音唤他。
他仍然站在原地,仿佛在看着我刚刚消失的地方出神,闻声抬起头,向我走了一步,又停住,“你怎么又回来?”
我一步一步走向他,“我来告诉你,我喜欢的人,他既是柳天佑也是宁北辰,你说的话我都不懂,我只知道我们拜过天地,便是夫妻。你不能赶我走!”
我心念成魔,执起符咒,蓄灵力于其中。
该死的夜轻寒忽然出现在身侧,劈手夺过我的手腕,厉声道:“谁给你的这个?”
已是迟了,符咒被灵力催动,化作一道青光没入宁北辰的心口。
我使劲挣也挣不开夜轻寒的手,拳打脚踢,嘶声喊着:“不要你管不要你管!你是什么人?凭什么管我的事?!”
他嗤笑,松开我道:“好,我不管。”
“你走开!”
“走开?为何要走?我倒要看看,天界之人动用妖法,以你五百年的修为,能受住几道天雷。”说着,他浮于半空,看热闹一般抱臂等着,嘴角挂起讥笑。
“你走不走?”我扔出数道霹雳去砸他。
他躲都不躲,堪堪受了,轻蔑至极。
“好,你不走……不走就不走!”
我气得发抖,将心一横,抖着手,一粒粒地解开身上衣纽,红裙无声无息地委落于地,秋夜清冷的空气裹住我,激起一身的寒意。
“清筝……”
宁北辰目光迷乱,喃喃的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将我一把抱在怀里。
“筝儿,你可真是长进了。”
夜轻寒凉凉地道。
我听出他语中压抑的怒气,反倒有些快意以为我真的不敢么?我何惧天雷?何惧你!挑衅一般,我扳过眼前人的脸便吻了上去。
立刻有一阵罡风将我掀离。
“清筝?你怎么在这里?我们……你的衣服……”宁北辰的目光已恢复清明,惊愕地问。
夜轻寒抬起手,椅背上的一件外套飞起,将宁北辰兜头盖住,声音也闷在里面。
我狠狠地看向他,目眦欲裂。
他冷哼道:“看什么?怕你后悔。”
我声音嘶哑地喊了句:“用你管!”
一时间恼羞成怒,羞愤交加,我发了狠,顿化出狐狸真身,以毕生之力向夜轻寒撞去!
他衣袂未动,人已飞远,我咬紧牙关,死命去追,心中的郁愤、难过、痛楚与羞惭都化作一股蛮力,一门心思要追上他,撕碎了他!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解我胸中无处可藏又无处可去的锥心之痛。
急速的风声在耳边呼啸,前方身影如离弦之箭刺入夜色之中,像是再一个纵跃就能够到,却总是还差那么远。
不知到底追出了多远,我渐渐力竭,空气入了肺,刀割一般凛冽,有腥甜之气在喉头处泛起,我将它咽了下去,提起真气仍旧去追。
终于,那身影似乎晃了一晃,我瞅准机会,拧身而起,照着他的脖子便咬了下去!他躲了一下也没躲过,被狠狠地咬中颈侧!
利齿深入皮肉,立刻有汩汩地鲜血涌入我的口中。
夜轻寒停住了。
我也愣住了。
浓重的血腥气直冲天灵,嗜血之心沾到血气,反而有些清醒。
我松开嵌进他身体的嘴巴,四足落地。
却听一声尖利的鸟鸣。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夜轻寒已伸手将我捞进怀里。
“放肆!”他低声斥道,“墨凰,谁准你出来?”
利风掠过,三尺之外的一棵老树咔嚓一声从正中裂开,轰然而倒。
四周重归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