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七十三章
2008年12月。
寒冬腊月京城的光十五岁的沈昼叶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跟在姜英后面下了公交车,朝考场走去。
“其实你完全可以在这里止步的”姜英开玩笑道:“我以前听说你是为了上高中才……想上高中的话,你预赛那个名次都够用了。我估计现在校长正等着挖你呢。”
沈昼叶将冻得发红的手指在面颊上按了按,莞尔道:“校长挖不挖我我不知道但我说不定就直接上大学了呢?”
姜英笑了起来说:“这倒也说不定。你又这么努力。”
“十五岁上大学还是早了点儿。”姜英说:“不过你实在是太可怕了。”
慈老师在远处给他们送考沈昼叶对着他用力挥了挥手,走进了复赛的考场。
对于几乎所有人来说,复赛其实就是顶端省一都已经足够仰望,已经足以保送,能拿下金牌银牌的决赛,则是一种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决赛几乎每个赛区只有34个名额全国参赛的人都不会太多能超过200人就顶天了,能拿到真正的名次的人更是少数。
沈昼叶在看到父亲的金牌后,一通凌云壮志,但是只有当她以双脚站在这片没有硝烟的战场上时才能真切地意识到父亲所走过的这条路上有过多少硝烟。
……
沈昼叶收到来自未来的信,信中提醒她复赛拿了名次之后就不要参加决赛了。十五岁的小姑娘其实一下子就猜到了发生了什么应该是这次决赛的成果很不理想,至少是被刷了。
否则未来的自己不会说出这种话。
但是复赛的机会摆在眼前却断然没有不珍惜的道理。
拿了省一等奖就有保送大学的资格了,就算是二三也能降分录取沈昼叶准备得那样充分,这场复赛连未来的自己都流露着应援之意,慈老师更是在他们身后照看着他们所有人,她是不会在这里放弃的。
那封来自未来的信中其实说了很多。这封信十分难得一见,是一整篇囫囵地寄来的,连一点马赛克的地方都没有。
二十五岁的她让如今的自己放弃爸爸赋予自己的梦,让自己在复赛之后放弃继续竞赛的想法然后,又让沈昼叶离陈啸之远点。
语气十分严肃。
和上次喝了假酒的模样完全不同。
复赛的考场,她依然和陈啸之不在一个教室里。
十二月初阴着天,昏昏欲雪。
北京的冬天实在是太过寒冷,在气候温和的美东海岸长大的小姑娘边搓着自己的手指边做题。
就算有供暖,那点温度也只是杯水车薪。
风犹如刀刃一般,窗外光秃枝桠被吹得近乎折断,风从密封不严的窗缝渗透进来。沈昼叶冻得手指冰凉红肿,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也无济于事,只好从保温杯里倒了点热水,沾湿了卫生纸,用的卫生纸堵住了窗里渗进来的风。
……所以要拿陈啸之怎么办?
沈昼叶心中充满纠结,她表白时就已经收到过警告,即使如此她还是拼着一口气问了陈啸之你喜不喜欢我。
如今甚至收到了来自未来的、相当正式的警告……可是陈啸之又做错了什么呢?
沈昼叶:“……”
沈昼叶想不明白,却知道陈啸之所展现出的是一种,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她的态度。
沈昼叶总觉得陈啸之的眼中,自己跟玻璃做的似的。
他有时候很凶,但是大多数时候,他都将沈昼叶当成他不舍得碰触的易碎品。他和沈昼叶走在一起时甚至连包都不舍得让她背,连碰都不舍得碰她。
如果说初遇时,陈啸之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恶劣模样,能够让她相信离陈啸之远点是有理由的话如今的陈啸之,却完全不像一个会伤害到她的人。
沈昼叶困惑地揉了揉脸,觉得有点儿冷,将冰冷的保温杯抱在了怀里。
cph复赛要考三个小时。
而沈昼叶拼尽全力准备过。
无论考得好坏与否,这都是独属于十五岁的沈昼叶的,她为之拼搏过的瞬间。
考完后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慈老师站在寒风凛冽的考场外,迎他们的考。
冬阳如水,北风如刀,北大附中的校门口就是个风口,将人吹得怀疑人生。
沈昼叶差不多是第一批出来的。
她那考场里漏风,把人冻得哆哆嗦嗦的,连鼻涕都出来了。慈老师看到她就笑着问:“小沈,考得怎么样?”
沈昼叶打着哆嗦说:“还还好吧,我把能做的都做了,就是最后两道大题时间不太够……”
慈老师笑道:“我觉得你的名次应该不会差……怎么样,小沈,保送资格考虑下我校?”
沈昼叶挠了挠头,莞尔道:“……也不是不行吧,想了下离家还挺近的,可以考虑一下。”
“你这句话还是说给我校招生办听吧,”慈老师几乎憋不住笑:“我一听你选择大学的理由,实在是受不了这委屈。”
沈昼叶也忍不住,腼腆地笑了起来。
“不过也不是不行,除非你那个小男朋友,”慈老师温和道:“你顺便做做陈啸之的工作,一起挖过来算了。”
沈昼叶脸微微有点发红却不是因为羞耻。
慈老师知道他们交往的关系。
不只是慈怀昌老师,整个竞赛的班级全班,都知道沈昼叶在和陈啸之交往。那甚至都不需要什么洞察能力。
陈啸之几乎每晚晚自习结束后,都会等着沈昼叶一起回宿舍。男生宿舍楼和女生楼不顺路,但是他每晚都坚持冒着寒风将沈昼叶送回她的寝室楼下。女生宿舍则知道陈啸之因为沈昼叶被学校统一配备的被子冻得感冒,便连自己从家中带来的羽绒被都贡献给了这个卷卷毛的小姑娘。
你们怎么跟老夫老妻似的,姜英那时笑着调侃道:和别的情侣不一样。人家刚交往都黏黏糊糊的,恨不得一天到晚拉手手亲亲抱抱交换口水……
你俩。
姜英憋着笑说,你俩黏糊都还没黏糊呢,先把被子换上了。
……
她抬头看着老人,开玩笑般地说:“我去拉着陈啸之一起报北大的话,那北大招生办得给您发钱,老师。”
慈怀昌教授忍俊不禁,道:“那你入学之后和招生办说一声,我给你点儿提成。”
“……少了我不要的。”沈昼叶哆哆嗦嗦地说:“但是您真想要的话,我明儿跟陈啸之聊聊,拉个皮条。”
拉完皮条的慈怀昌教授笑了起来,伸手在小姑娘头上一揉,将她满头卷发揉得翘翘乱乱的,然后在寒风里,等待其他的同学考完试,自考场里走出来。
沈昼叶不知道把自己的围巾搞到了哪里,冬风不住地往细白脖颈里灌,她冻得不住在枯黄的草坪上跺脚,看一个个熟悉的面孔走出考场。
姜英,梁乐,陆之鸣,周平……
陈啸之却一直没有出来。
要和他分手吗,沈昼叶胡思乱想,心道,看那封信里说得非常严重的样子。
分吗,刚交往没几天分手的情侣多了……陈啸之也没表白过,平时更是连点甜言蜜语都没有,别家男朋友都知道说几句情话,陈啸之则只会拧着眉头和她怼上一通,说过的最甜的话还是睡吧。他虽然不至于从早怼到晚,但也没好到哪去,总之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一个人。
沈昼叶:“……”
赶紧下决定,一个小小的声音催促道。
然后陈啸之单间挎着包,与一个陌生的男生交谈着,从楼里走了出来。
冬阳苍白,天空辽阔悠远,雨雪云如浪花堆积。
少年套着光面羽绒,稍长的黑发被风吹得凌乱,围巾在风中吹刮。他侧过头与那陌生男孩说话,长腿迈下台阶。
这人侧面也相当好看,有种少年勃然英气。
……和他说话的人是谁?沈昼叶眯起眼睛,心想这个人我见都没有见过,陈啸之就是和这个野男人说了十多分钟的话,让我在冷风里等了这么长时间?
男人靠得住猪都能上树,我爸就不会让我妈在楼下等这么久……
……搞不好就是因为陈啸之对我不好才分手的!
十五岁的小姑娘气鼓鼓。
下一秒,陈啸之一转头,看到了沈昼叶。
陈啸之:“……”
他匆匆与旁边那男生说了两句话,就直接朝沈昼叶这奔了过来。
陈啸之脚下踩着如贝加尔湖水的阳光,直奔他家小女朋友的方向他家小女朋友心里怦然一动,不受控制地心想:陈啸之跑步好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