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静气交流,甚至一场面红耳赤的争论,极有可能是通往两个心灵之间的一条捷径。可怕的却是,连争吵都没有了,不屑于争,不屑于吵,不屑于闹,沉默到底。更甚,绝大多数时候,避而远之,封锁大门,关闭窗户,与外面世界的声音隔绝。
虞清埘话里极浓的抱怨,不符合他的性格的幽怨,没听错的话,他在责怪她。可是,俞雯不懂,他为何要责怪于自己,更不知怨念从何而来,她觉得自己所做所为皆是遵照他的意愿来,他不喜她询问任何事情,不到逼不得已,俞雯便不闻不问,如他所盼。不打扰,不叨唠,不麻烦,多数情况下像共处一室的陌生人。
俞雯只静而久地望了床上的人一眼,嘴角动了动,但一字未发。她埋了埋头发,挺直脊背往门外。转身的一刻,一只手抓住了俞雯的手腕,力很大,又很紧,隐忍而不得发的怒气。俞雯停住了脚步,另一边手攥紧了,蜷成拳头状,她也在压制自己,怕忍不住发火,忍不住跟他理论。
为什么没有温存,为什么次次那般?埋葬了好久的喜欢,反复舔舐腐烂的伤口,重复确认一个残忍的事实,不知这样往复了多少次才锻炼出来的宠辱不惊,才练习出来的心如止水。词典上,宠辱不惊和心如止水皆是褒义词,殊不懂,在婚姻中,这两个词要经过多少次的失望,多少次的心寒才变成这幅模样。
当有一天,曾经很粘人的姑娘变得不粘人了,变成对方希望改变成的样子,变得不那么喜欢对方了,变得对方在或不在亦没那么重要时,凭什么一方又开始抱怨?别忘了,是谁改变了姑娘最开始的模样。
刚结婚时,俞雯在他应酬很晚才回家时,也曾过问过,也曾跟每一位妻子那般,熬夜留灯过。不过,虞清埘却嫌弃,冷着眉眼,皱着眉头,声音很不悦地道她多事,道她查岗。久而久之,俞雯学乖了,如了对方的愿,也不再去为难自己。早睡,早起,吃好喝好,不多想,不去念。
最恐怖的是,俞雯发觉慢慢地慢慢地在不喜欢他的那条路上越走越远。虞清埘迟归的晚上,她一人睡得更好,更自在。不同于别的妻子,别人熬夜等门电话不断,她不再打,顶多就是孩子问起且不罢休时,俞雯才拨过去,然后把手机交给吐字尚不流畅的小家伙哼哧上两句。小家伙末了把手机交给俞雯时,俞雯佯装得照顾小家伙很忙,淡淡地说一句,你注意身体,我挂了。
面上,妻子该给的关心,俞雯照样会给。嘴上叮咛着,到底过没过心,俞雯自己也无法说清。她不会叫他早点回来,因为没必要。但俞雯会习惯性地准备一杯蜂蜜水放在厨房,即便对方没喝,她却没停过。
虞清埘说她不懂得温情,他显然不记得了,偏却,俞雯的记性很好。第一次上床时,俞雯在事后想搂他,事实上她也那么干了。女人的第一次,俞雯是疼的,格外的疼,然则当头一瓢的冷水,一点点的冷了人。虞清埘扯开了她搂在他精壮腰身的手,赤身下床,背对着床上的她,道,“我不喜欢,希望不会再有下次。”
心窒了,眼也涩了。俞雯望着他进洗浴室的背影,嘴里的话咽了又咽,吐不出一个字。后来,每次之后,俞雯都不敢碰他,静静地躺床上,等他冲洗完毕了她再洗。他应该是厌恶这样的,在每次之后都皱着浓密的眉,可他总是容易屈从于俞雯年轻的身体,在她身上卖力、醉生忘死,一次又一次达到顶峰,一次又一次释放自己的野性,却没有说过一句或给过她一次温柔。
那时,俞雯不接受他的援手,不答应他的交易,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在社会里跌跌撞撞,跟许多人一样撞破脑袋往里挤,满身疲累也心满意足。不幸,俞雯一度地贪恋于他,在现实面前世俗,随波随流。认不清现实,不醒来,做了一场梦,却不知最后会梦虚一场。
倘若问俞雯对这段婚姻后不后悔?她会答,悔了。本以为真的可以不要感情,真的可以这样一辈子,通通都错了。婚姻不像想的那么简单,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时不时会被提醒起,对方直至今日还在回忆他的前妻时,心底还藏有不可触碰的人时,或多或少都被刺痛了。有妒忌,有不满,有憋屈,有醋意,然后的然后,在不被重视不被在意之下,渐渐淡了,认了。
重头再来一次,俞雯不会重蹈今日的覆辙。她想,父亲是对的,时间也证明了,她错得离谱。当初,不该为了孩子,不该存了那一丝丝的念想,以为一切不可不为。年轻呐,总是充满憧憬,认为一切皆有可为。尝遍了之后才发现,幼稚过头了。
时光不会倒流,世上不售后悔药。落棋无悔,一子错,满盘皆输。所以,人们总说,凡事慎而重之。握着俞雯手腕的男人,是一步错棋,同时也是一局必须走完的棋盘。他们有孩子,血脉的缔结,斩断又谈何容易?
虞清埘拉扯着她的手,久久不出声。俞雯比不过他,率先垂范,回头,他已挺直身,一张脸直逼俞雯,在眼前登然放大。他吻了上来,一手覆在俞雯的后脑位置,一手搂紧了她的腰,吻得投入,乃至让人错以为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