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月回头的瞬间,下意识以为自己看到了炎鸦。
但是很快她回过神来,那样清澈而坚毅的眼睛,跟炎鸦的傲然完全不同,只是面容一模一样而已。
她差点没叫上来他的名字:“思……思诺!?”
思诺很温和地点点头,那头红发仍然像是燃烧的烈火杂乱,回忆中的杀气和痛楚似乎被这森林里的独居生活洗净,至少最初被炎鸦附体时冰冷疯狂的神情不见了,他倒背着两只翅膀带血的山鸡还有弓箭箭囊,腰间带着匕首水囊挎着斧头,一副山林猎人的打扮。
少年的笑容暖洋洋的:“我记得你是叫林中月影?那是……假名吧?林小姐。”
林子月悬着的心却没有放下来:“林子月。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的问题吧?我和你从村子里落河后,我在这座山山脚那个小镇的河边被人捞了上来,然后自己回到了山里。还是这里比较适合我,镇上人太多,打交道很累。”
“落河?对了,当时炎鸦那混蛋踢得我好惨……还好你命大,运气好……”林子月揉着脑袋,努力回想着那时候的危急情景。
“你别穿着这一身奇怪的衣服去镇上,会引起注意的。这是什么?歌剧服么?这种设计很不方便啊,别人抓着你的下摆你重心就斜了,爬个树都得挂枝头上,你平时都穿这个?”
思诺拽着她的袖子,林子月这才意识到自己穿得居然不再是幻境中的家居服,而是拜访花朝派那身素净的古装长衫。
“啊……有没有房间,我去换一下!”
思诺的脸不自然地红了下,指了指木屋,结果被林子月在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小孩子别胡思乱想!”
思诺还没来得及辩解,林子月已经一头钻进木屋了,气得他在外面吼道:“我没有乱想!就换个衣服有什么好看的!”
林子月虽然笑话了思诺一下,但是动作却很快,一股脑将长衫捋了下来后,她从存储空间拿了套中世纪化的袍子套上。
换衣服的时候,林子月随便打量了下木屋内部,除了床和餐桌还有悬挂的几件换洗衣服,就是简单的石灶,边上还堆着个烤架,边上有几个筐,放着些易存储的蔬菜或者粮食。角落里有个紧闭的柜子,林子月猜测大概是武器之类的,妥善保存自保要用的东西,还真是符合思诺曾经给她的印象。
能看出来他身上虽然褪去了炎鸦带来的负面影响,但是仍然维持了那种孤独的习惯。
林子月叹了口气,屋外传来思诺的催促声:“好了吗!”
“好啦!我马上就出来!”
林子月的话音刚落,思诺就走了进来,然后径直走到柜子边上:“说起来,当时好不容易离开变成法阵的村子,我还从你那里拿了一样东西呢。”
“咦?什么东西。”林子月却是想不起来了。
直到她看到思诺从柜子里抽出了一把没有剑鞘的剑,剑身的形状,从流线到弧度和锋锐感,都跟她传承自安朵斯的剑一样,但不同的是……这是她的剑。
是最初手杖里那把剑。
思诺倒转剑柄,递给林子月:“喏,还给你。虽然挺好用的,但是既然见到你了,我不还你也说不过去啊。”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还打算要是一辈子见不到你……就去收个小鬼当徒弟,把这东西传给谁呢。”
林子月伸出手,但就在她接过那把细剑的时候,细剑一声嗡鸣。
刺眼的白光从剑上倾流而出,将整个木屋都瞬间淹没。
等白光消散,两人再度睁眼的时候,细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月杖,月杖上面托着月亮的骷髅头彻底消失,只剩下绿色的花托捧着那轮月亮。原本纯黑色的杖身兼剑鞘,此时染上了白色螺纹,一圈圈跟那细线剑光相似的光芒盘旋着在黑色上面流动,弦月的形状没有变化,但是却变成了一面黑一面白。
林子月握住了月杖,这一次改变似乎已经完全了,她心意流转间,不过巴掌大的月刃月盾像是飞鸟般出现,黑色似墨白色如云,在整个木屋里肆意盘旋,然后又如群鸟归林回到手杖顶端的弦月里。
林子月用空着的左手试探了下月亮黑色的那面,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那种情绪的燥乱与异样,似乎随着细剑回归、剑鞘变完整而彻底被平息了。
“你要走了吗?”思诺淡淡地道,不知道为什么,林子月总觉得他这话里有迫不及待要送客的感觉,那个冷漠而又孤僻的少年依旧有个影子站在这里。
林子月沉默了几秒:“你……留在这里安心吗?”
思诺没有看她,往窗外看去,午后的阳光有些灼人,但始终没有让他的心底变暖些:“我觉得挺安心的。”
林子月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片刻后,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
思诺冲她笑了笑,虽然温和,但却有种疏远:“我不会陪你去镇上,他们不喜欢看到我。红头发……太惹眼了,但我不想易容什么的,我只想当我自己。至少我现在是我自己。”
林子月懂了,虽然仍觉得思诺这样会很孤独,但是她愿意尊重他自己的选择。
思诺送她出了木屋:“还是得说一句谢谢你,毕竟是你帮我离开了那场噩梦……但是离开的人永远回不来了。”
林子月听他这么说,也有些黯然:“对不起,我没能帮上更多的……”
“不不,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们本来就没有关系。不论你帮我是出于什么目的,”思诺指了指林子月手中的月杖:“现在我们都两清了。我帮你保管了它,而现在你拿走了它,就足够了。”
林子月想起了之前困住自己的那个小世界,说是幻境但也不算,而是一个复制出来的平行世界,所以她试着跟思诺提了一下:“你如果真的思念他们,也不是没有办法见到……”
思诺却摇摇头打断了她的话:“不需要,让死人复活或者重生都是极度愚蠢的行为。他们不是他们,而我不再是我……那对我来说,再次见到她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只有那个已经死去的芙兰,才是为了我这样没用的弟弟……牺牲的她。”
“我……很抱歉。”
思诺转过身,将木屋的门关上,他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出来:“不关你的事,我会慢慢放下的。你得快点走了,真的。”
林子月深深得看了一眼虚掩的门,里面的思诺声音很轻地对门外的她说:“希望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林子月听到这句话,释然一笑,转身离去,没有再多道一句话。
两个人没有互道珍重,因为彼此前方的路,很难说谁更加迷茫无助,思诺的骄傲不允许他在林子月面前流露软弱,而林子月更加不愿意揭露他的伤疤。
可能对思诺来说,林子月本身就是那场噩梦的一部分吧,即使她是噩梦的终结,也仍然会让思诺想起村子里发生过的事情和逝去的人们。
所以就此……
林子月顺着来时的那条小路,往对面的方向走去。
看思诺的打扮,似乎这里跟艾撒塔大陆很相像,但是林子月想起来之前那些到处穿梭的小副本,知道这里大概是六界的某个地方,只是不知道是哪一界。
头疼得不行,一下子被抛到这么远,等一下找个地方去众生行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尽快穿过空间回到幻世去,不然阿煜和一剑他们肯定会很焦急,也不知道时间到底过了多久,万一他们打上了花朝派……想到那个老道姑和掌门的深不可测,还有另外三个花朝派圣者的威压感,林子月都觉得棘手,实在不希望那几人太冲动,跟她们真的正面对上。
要不是月杖与细剑的融合让它强行突破了封印,林子月只会更加苦恼。
现在至少有些底气面对任何情况了。
但是这个情况不包括……
见到某些让林子月没有底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