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老太的这个决定算不上是多么的高瞻远瞩只能说是经验之谈。
她一共生了六个孩子四个儿子中卫大柱早年跟着部队打鬼子走了后来能发达,全靠个人本事卫二柱、卫三柱、卫四柱没什么出息,就是因为他们不肯上进,但凡他们有卫大丫、卫二丫的上进心,有卫大柱帮衬扶持何至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泥巴地里刨食?
正是因为知道读书可以改变命运,所以卫老太才决定尽自己所能供孙子辈的人去读书只要这些孩子们愿意念那她就一直供!
卫老太从布袋里数出三个小黄鱼来,递给卫大柱,叮嘱道:“这些东西拿出去怕是有些打眼大柱你门路多想办法把这些东西换成钱等大丫同那小白杨在部队上打了结婚申请,部队给批准之后你就带着大丫和小白杨去京城把房给买了二丫也是同样的道理如果她没有同那小谷同志结婚这钱就由你拿着,等什么时候结婚,再把钱给他们小夫妻俩。”
叮嘱完卫大丫与卫二丫的事情之后,卫老太忖了忖,又同卫大柱说,“你与玉书都不年轻了,自己心里肯定有盘算,两个孩子也都十几岁了,该给孩子攒的家当可不能少,所以这条小黄鱼怎么用,你与玉书自个儿合计去,妈不管。”
“不过妈得同你们夫妻俩把丑话说在前头,小黄鱼给了你们,如果你们糟蹋了,那往后可别来找妈哭,也别打妈手中那四条小黄鱼的主意。那四条小黄鱼该怎么用,妈都同你们说清楚了,那是妈攒给孙子辈的,和儿子儿媳妇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卫大柱连声应着,从卫老太手中接过那三条黄澄澄的小黄鱼之后,转头就同谢玉书说,“玉书,你给我往裤腰带上缝几个针脚密匝的口袋,直接将这小黄鱼缝进去,缝死了,不然我怕路上遭了贼。”
卫二柱、卫三柱、卫四柱眼巴巴地看着卫老太,就差伸出手来找卫老太要小黄鱼了,卫老太没好气都数出三个小黄鱼来,往兄弟三个手中挨个放过去,叮嘱说,“一人一条,你们可都收好藏好了,若是遭了贼,那最好瞒着我,别让我听到风声。否则的话”
卫老太冷笑着说,“我非但不会同情连东西都看不好、藏不住的蠢货,还会脱下鞋来抽蠢货一顿。你们家的孩子都不小了,到了给孩子做一些打算的时候,如果这钱被你们糟蹋了,那等将来派上用场、急需要用钱的时候,你们可千万别来找我哭,不管用。”
这些小黄鱼的来路,卫老太其实是扯谎的。哪是什么盖房子的时候挖出来的啊,这分明就是去年她过生日的那天,乖孙女卫添喜给她用书包背回来的。
当时卫老太吓坏了,追着卫添喜问这些小黄鱼的来源,卫添喜说是从山上挖出来的无主之物,让卫老心用,卫老太这才稍微放了些许心。
纵然知道那些小黄鱼的来路不算太黑,卫老太都不敢用,硬是将这个秘密揣在心里憋了大半年,等到卫大丫与卫二丫要攒嫁妆出嫁的时候,她才决定将这个秘密说出来。
按理说,这些小黄鱼是卫添喜送给她的,她拿出来给自己闺女添嫁妆不合适,但穷人连脸面都没办法保全,哪里还能顾得上合适不合适?
卫老太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家里能有今天,全都是托了宝贝孙女儿的福,往后必须加倍对心肝宝贝儿好才是!
卫大柱领着媳妇、妹妹和两个准妹夫回家,一方面是为了同家里人分享卫大丫考上首都经贸大学的好消息,另外一方面就是带着白杨和谷硕这俩准女婿认认门,等这两件事情都办妥之后,他们就该回部队去了。
卫二丫还在念书,她同谷硕商量过,准备一回到部队就把婚礼给办了,然后同学校打申请,提前攻读高年级的课程,尽快达到毕业要求。等毕业后,卫二丫准备同部队打一个申请报告,调任到能够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工作岗位上去,谷硕没什么意见,俩人就这样敲定下来。
卫大丫同白杨的打算相当着急,极为节省时间。
白杨家境好,在部队的时候就同家里通过气了,说是在大学开学前就会同部队里打好结婚申请,等一回到京城就立马回家摆酒宴,因为卫大丫与白杨念得都是同一所大学,所以两人不存在两地分居的顾虑,他们并没有提前攻读完大学课程的打算。
卫大丫只想在大学中学一些做生意时能用到的技巧,在大学期间就把自己的生意做起来,早日暴富,白杨想得却是等念完大学,国内环境也稍微宽松一些的时候,出国去看看,到那些真正发达的国家去转转,见识一下真正的发达社会。
在未来的打算上,卫大丫与白杨并没有达成一致,不过两人正处在你侬我侬的蜜月期,没人能意识到这个目前看来微不足道的问题会在将来撕裂成多么大的疤痕。
灾荒年过去,百姓的日子渐渐转好,全国大地上突然就掀起了工业风。
不知国家派来的勘探队是怎么选的,他们在三道沟同四道沟中间的矮山包上选址建设了一个代表新时代的氮肥厂,围墙迅速砌了两三米高,各种各样的设备也从四面八方运来,在那氮肥厂中组装完成,落地生根。
氮肥厂要生产氮肥,自然得召集工人,轰轰烈烈的工人选拔大会就这样开始了。
因为氮肥厂开出来的待遇十分优厚的缘故,附近许多村子的青壮年都摩拳擦掌,想要进氮肥厂中去发光发热,奉献自己,顺带着解决家里人穿衣吃饭的问题。
氮肥厂连着招聘了好几天,天天都是人山人海,报名参加考试的人估计已经跃千了。
木器厂的工作不景气,卫四柱经常是干三五天就休息小一个月,他都动了辞去木器厂工作好去氮肥厂工作的心,但卫老太见卫二柱与卫三柱都过了氮肥厂的招聘,被安排到了固氮车间去挣最高的工资,就将卫四柱压了下来,让卫四柱安心留在木器厂上工,木器厂没活儿做的时候,就去收拾田地。
用卫老太的话说,“家里人都指着土地吃饭呢,总不能你们兄弟三个都去氮肥厂工作吧?总得留一个人种地,而四柱前些年被妈特殊照顾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缘故,在种地方面磨练出了一般人学不会的心得体会,所以种地这项光荣的任务就落在四柱肩膀上了,往后家里有什么事儿,你们优先练习四柱,明白了么?。”
卫四柱明知道自己再反抗、再挣扎都没用,索性坦然接受了,姚翠芬原先还有些不乐意,她想不通,瞅着人少就问卫四柱,“凭啥二哥和三哥能去氮肥厂挣大钱,你就非得种地?难道咱就眼睁睁地看着二哥与三哥家发达,咱家一直穷着?”
已经想开的卫四柱安慰姚翠芬说,“二哥和三哥家都是两个儿子,自然得多挣一些,可咱家一个儿子一个闺女,压力比他们两家小很多,如果不留个人种地,咱家这么多人吃啥既然非得留个人,那肯定是留我了,想不通的时候肯定很难受,但想通就好了。”
姚翠芬气不过,“咱妈都知道给儿子和闺女的小黄鱼一样多,怎么到你这儿,就把闺女看得比儿子低了?儿子娶媳妇需要花钱,闺女就不用给攒嫁妆了么?妈就是偏心二哥和三哥,把有出息的活儿留给二哥和三哥,让你做最没出息的活儿。”
卫四柱听得耳朵眼疼,他直接冲姚翠芬祭出大杀器来,“翠芬,要是你想不通,那就去同咱妈说说,看咱妈怎么给你解释,成不?”
姚翠芬迅速哑炮了,她要是有胆子当着卫老太的面抱怨,找卫老太要一个解释,那何必在卫四柱身边唠叨?
相比起姚翠芬的怄气,李兰子与张春芽就舒心多了。
正所谓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李兰子与张春芽原本想着氮肥厂招工,报名人数很多,肯定很难进,故而就算卫二柱与卫三柱兄弟俩去报了名,李兰子与张春芽也没想过,这兄弟俩真能留在氮肥厂挣工资。
事实与她们想象的东西存在一些偏差,氮肥厂并没有那么难进,大多数报名的人都被录用了,有文化的人被安排在了技术岗上,没文化的人被安排在了苦力岗上,为了深入贯彻中央领导班子提出的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原则,氮肥厂的厂长和书记精心讨论出一个工人工资量表,严格规定了工资薪水发放的标准。
氮肥厂的工资量表与生产大队给农民记工分相类似,先是规定了每个在岗工人每月应当完成的任务量,依据这个任务量定了基本工资,然后又详细地罗列了工人们做工效果超出预期时,氮肥厂应该给的补助。
当这份工资量表公布出来后,从头道沟到末道沟,所有年轻人都沸腾了!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若是不知道珍惜的话,那是不是有些太过暴殄天物了?
有好事者专门用心统计了一下氮肥厂各个岗位的工资,对比得出一个结论:最挣钱的是固氮车间的工人,最不挣钱的是给氮肥厂收拾杂草与捡垃圾的拾荒者,二者收入的差距简直可以用天差地别来形容。
卫二柱与卫三柱都到了氮肥厂最赚钱的岗位上工作,李兰子与张春芽有什么不满意的?妯娌俩高高兴兴地聚在一起商量了下,给自家男人做了一身新衣裳,然后便打发卫二柱与卫三柱兄弟俩去氮肥厂上工了。
所有人都觉得氮肥厂的出现是好事,唯独卫添喜兴致缺缺。
氮肥厂可是化工厂啊,固氮车间又是污染最严重的地方,挣的钱多能有什么用?
干上个两三年就把自己的身体给糟蹋毁了,后半辈子都被病魔给缠着,身体素质稍微差点的人,怕是得少活二十年。
氮肥厂的标志性建筑物是那个用砖石垒起来的几十米高的大烟囱,自从氮肥厂开工开始,那大烟囱里就一直朝外吞吐白烟,那污染能扩散到多么远的地方,卫添喜没有打听过,但她知道,站在卫家院子里,那浓郁的氨味是躲不开的。
可悲的是,没人知道那刺鼻的氨味究竟是怎样的说明魔鬼,相反的,很多人还将氨味描述成是新工业时代的芬芳,不少庄稼人每天早晨都要深吸上两口氨味,据说这样可以让他们一天都干劲满满。
氮肥厂开工一个半月,时值深秋,卫添喜的担忧总算应验了。
卫二柱与卫三柱整天都咳嗽个不停,平时一直都在低咳,一旦受到点刺激,立马就会变成撕心裂肺的猛咳,似乎要将肺都给咳出来。
大概是卫老太年纪大了,她也开始咳,白天还好点,一到了晚上,咳嗽的声音根本停不下来。
卫添喜同班上的同学打听了一下,发现咳嗽并非仅仅是卫家人,她便毫不犹豫地翘了下午的课,把书包里的东西交给卫东征带着,她背着空书包一头扎进了山林里。
在她得到的那大神传承中,有一味药效极为神奇的药方,名叫五行清脏方,利用五种五行各不相同的药材进行君臣佐使的搭配,最终起到清脏的作用。
五行清脏方中的脏字,可以说是五脏的脏,也可以说是脏东西的脏。
顾名思义,这五种药材搭配出来的茶汤可以清楚人体内的毒素垃圾,对于氮肥厂工人、住在氮肥厂旁边的百姓来说,有着极大的帮助。
那五种药材虽说不是名贵的药物,但也不常见,卫添喜在山林里转悠了一下午,挑挑拣拣挖到了一书包,背回家之后,她同卫老太知会了一声,然后便一个人去了后院,将五种药材用刀切成指节长短,然后又翻出已经退役多年的大铁锅来,把药材炮制好,回头就熬了一锅茶汤,倒在卫老太给家里人晾开水的罐子里。
药茶汤与凉白开味道差了十万八千里,卫添喜生怕别人喝出味道不对来就倒了,提前便同卫老太打好了预防针,她同卫老太说,“奶,我找了点治咳嗽的东西,给你们煮成茶水了,你多喝点,记得让全家人都喝上几碗,尤其是我二伯和三伯,他们咳嗽最严重,得多喝一些。”
卫老太问卫添喜,“喜丫头,你从哪儿弄得?”
“山里挖的!”卫添喜没给卫老太问东问西的机会,直接溜回了屋。
躺在炕上,卫添喜开始一口气接着一口气地往外叹,她本以为头道沟这山旮旯里会是一片净土,没想到冒出一个氮肥厂来氮肥厂那高高的烟囱里,整天都在往外排放有毒废弃,还有氮肥厂里排放出来的污水,势必会污染地下水源与土壤,这将会直接导致这片土地上种出来的粮食质量下降,甚至种出吃了之后对人体有害的毒粮食出来,还有河流中的鱼儿,估计用不了几天就得集体翻肚皮。
如果是一般的小事,或许号召老百姓聚起来搞个抗议会有效果,但氮肥厂是国家要求建设的,在国家工业化进程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大势不可违。
甚至卫添喜还在想,说不定国家早就知道氮肥厂会对环境造成严重污染的事情,这才将氮肥厂建到了人口密度较为松散的山村里,不然国家为什么不把氮肥厂建在城市中,给那些城市里的工人阶级提供就业岗位?
为了带领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氮肥厂的污染应当属于必要的牺牲,污染一个地方,却能带动全国的化工业向前迈进一大步,生产出来的氮肥还能让粮食增产,当地的老百姓在氮肥厂上工,还能赚到钱改善生活,一石多鸟,一举多得。
只不过对于蒙在鼓里的当地老百姓有些不公平罢了。
指不定就算这些老百姓知道氮肥厂对环境有害,对人身体有害,但他们为了赚钱,也会选择去氮肥厂上工呢?
她人微言轻,没有力量帮太多人,只能先守好自己的家人。
卫老太对卫添喜的话深信不疑,直接守在了烧药茶汤的锅旁,只要有人回来,立马把人唤到灶房,????灌一肚子的药茶汤喝。
五行清脏汤不是九转还魂丹,见效略慢,一开始,卫老太等人只是觉得晚上睡得安稳了些,咳嗽次数没之前那么频繁了,全家人还都挺高兴。
次日早晨刚醒,卫老太都不用卫添喜提醒,自个儿就抓了一把卫添喜炮制好的药材,放到锅里熬了浓浓的一锅,逼全家人在吃饭前喝了。
这浓浓的一锅药茶汤上午就见效了,五脏内的毒素被药性给从血肉中剔了出来,开始从顺着大小便排出体外。
当看到自己撒出来的尿是褐黑色的时候,在氮肥厂里上工的卫二柱与卫三柱都吓懵了。
老人们都说,当人快要咽气的时候,就会尿黑的拉黑的,莫非他们是身体上出现了什么问题,阎王爷来收他们的命了??
卫二柱与卫三柱起初还没往那药茶汤上想,他们怀疑是氮肥厂的工作有问题,兄弟俩便留了个心眼,上工的时候多往茅厕跑了几趟,发现别人嗞出来的尿都是黄的,就他们兄弟俩出了问题,连忙同固氮车间的领班告了病假,拖着两条被吓软的腿往家里赶。
一进家门,卫三柱就哭丧着嗓子喊,“妈”那叫一个哀转久绝。
卫老太从屋子里出来,见卫二柱与卫三柱在上工时间提前赶回来了,还有些惊诧,问:“你们咋现在就回来了?出啥事儿了?”
卫二柱与卫三柱兄弟俩赶紧把自己尿黑尿的事情同卫老太说了,说完之后,卫三柱惨白着一张脸同卫老太商量,“妈,你说我们兄弟俩是不是得了什么不能活的毛病?妈!往后我们兄弟俩不能在你身边尽孝了,让你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我们兄弟俩不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