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繁叶茂,绿意盎然。林间小道,暖风却寒。
辛八千贪婪的欣赏着周围的一切。往日毫无趣味的人潮涌动,都有些亲切,满是烟火人间,盛世锦年。
不见万家炊烟起,却闻众生空腹啼。行人,飞鸟,高楼,广场。交谈声,轰鸣声,风吹树叶沙沙声。耳听八方,独爱骂街声。见不惯,爱不得,恨不过,吓不得。气不顺,顺口而出,痛快。
真好。能用撒气解决的人,真好命!
他这辈子,第一次闯了红灯。第一次在街道上吐口水。第一次脱下衣物,在禁游区游泳。第一次与插队者较真,虽然他并不打算买票。第一次坐公交不投币。第一次吃霸王餐。逃单的过程里,并不开心。第一次坐在父亲的墓前,一言不语。
第一次手机关机,并拆掉,踩碎了定位器。他早就知道,只是不介意。
第一次独自喝醉,醉倒在酒吧的高凳上。第一次露宿街头。第一次被环卫工喊醒。第一次乌头垢面的吃早餐。第一次,躲在角落里,自己狠狠的扇自己耳光。鲜血淋漓,青紫浮肿。
他漫无目的的走在大上海。
喧嚣的世界,车水马龙。钢筋水泥的丛林,生机盎然的城市。
内心,一片死灰。
若是一去不回,佳人何去何从?若是九死一生,母亲待谁反哺?倘若十死无生,岂非辜负了两个最爱他的女人?
这世界,太过吵闹。无处安身,无处躲藏。不安不静,叫人好生苦恼。
他不知不觉的来到了杭乃鱼门前。没有敲门,也没有用钥匙开门。席地而坐,倚墙沉默。
毁容的模样,吓得同楼层的邻居,早早的锁门,上了保险。
他痴痴傻傻的坐着,一动不动。直到杭乃鱼下班回家。
杭乃鱼一眼就认出了他。也不说话。开了门,蹲坐在门口,陪他发呆。
他将头埋于膝盖,不敢接触杭乃鱼的眼神。医者不能自医。他骗得了刘英勇,骗不了自己。面对杭乃鱼,只有无尽的愧疚和不舍。他很想留下来。很想不遵从“王”的话。但看过了那些资料,他清楚晓得,如若不遵从,等待亲友的,便是灭亡。“王”真的做得出来。
他很痛苦。痛苦的需要依靠。他不管不顾的靠在杭乃鱼的怀里,把脸埋在杭乃鱼的腹部,无声抽泣。
杭乃鱼轻轻拍打着他的背,紧紧拥着他。又双手抱紧,也无声的流泪。她不想问为什么,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她的男人很难过,她便不开心。她的男人在哭,她也哭。哭,只因深爱的人,也在哭。
天都黑了。他还在哭。杭乃鱼将他抱进了屋内。
他倚靠着床边,不肯动弹。杭乃鱼坐在他身旁,主动将他的猪头,放于腿上。他转向腹部,又不再动弹。
杭乃鱼把猪头拨正,就这么看着他。他也眼神闪烁的看着杭乃鱼。
“你不说,我也不问。请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不再闪躲。两人就这么近距离的对视。杭乃鱼抚摸着他的头,痴痴的看着他愧疚的双眼。渐渐的,她读懂了他的愧疚。却不声张,继续欣赏。
他看着她。他幻想着她穿上婚纱的模样。他幻想着自己的模样。他幻想着他孩子的模样。他幻想着他们白发苍苍,携手到老的情景。他不断的推倒重来,推倒再重来。只有无限循环的幻想,才能让他,敢于直视杭乃鱼的双眼。那里清澈,那里纯真,那里有他。
“辛八千,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现在翅膀长硬了,敢不回家了!开门,开门。”响起了敲门声。
杭乃鱼想去开门,被辛八千拽住了。他摇了摇头。她犹豫了。
范繁花又是一夜没睡。儿子两天一夜没回家,做娘的,急的要死。定位也失灵了。
难道又是死鬼的仇人,找儿子报仇来了?她打了父亲的电话,让父亲的熟人调了监控。通过人脸识别技术,经过半天的排查,终于知道了儿子的去向。再稍微查探下,便知道了具体楼层。门牌号。
当知道是扫把星的住处后,她气得火冒三丈:为了一个破鞋,连妈妈都不要了吗?这是要逼宫吗?不行,绝对不行。要是你们慢慢来,等我顺了心,说不定我还不计较,就同意了。你们越是这样,我越不同意。我的宝贝乖儿子,绝对不会这样对他的妈妈。肯定是扫把星教唆的。带坏了我的好儿子!一定是这样!我得找他们去。
“杭乃鱼,你给我开门。我看见你回家了。我去过保安室了。我看了监控。你给我开门!”范繁花不停的敲着门。邻居探出头来看了一下,便很快的缩了回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你要是再不开门,别怪我口无遮拦。我是个有素质的人,但你今天别逼我做泼妇!”范繁花开始用脚踹门。
辛八千怂了。他见过范繁花不讲理的时候。他示意杭乃鱼去开门。
门开了。
范繁花无视了杭乃鱼,径自冲了进来。看到儿子的惨样,她回头便质问杭乃鱼。
“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
杭乃鱼不作声,低着头。低头不是认错,只是因为,第一次在这样的环境里,与对方家长会面,不习惯,有些害羞。对于范繁花的指责,她不在意。
“你个……”
“妈,别说了。”辛八千知道母亲要骂什么脏话,赶紧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