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因为连年穷兵黩武,征夫令正从边疆逐渐向中原蔓延,所有十五岁到四十岁的成年男子都在征兵的范围内,除非有功名在身或者成为禁军彍骑,不然所有有户籍的男子都逃不过为别人的战争卖命的命运。
有户籍的男子不仅要交税,而且还要服兵役,男人们不是逃了就是服役去了,在关中的沃野上耕种的几乎全部都是健壮的女人。小麦和面粉在高原是种不出来的,吐蕃人种的青稞磨成的面味道跟汉人的面粉根本就没得比,因此每年秋天吐蕃人就会劫掠河西地区老百姓的收获,他们有牛羊、有农奴,本来是不缺吃的,但他们还是每年都要来劫掠。为抵御侵扰唐国每年征调大批兵力驻扎河西,称为防秋,戍守边疆的士卒不打仗时还须种地自给自足,在内地卖得很便宜的粮食在西北其实是很短缺的,然而漕运不通西北,所以在那边当兵的人日子过得其实是非常苦的。
战争很容易改变一个人,要不是方快刀的提醒王守善都忘了自己的家乡曾经是个多么淳朴的地方。
老家的人生活其实很简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是耕种就是练武读书,晚上更没有那么多玩乐,大家早早就睡了,点灯是要费油的,可是义父为了让他多读书还是给他点了,他家隔壁的刘嫂虽然不喜欢他这个胡人的长相,但每天晚上还是拿着针线到他家门外纳鞋底,他长个子的时候废衣服鞋,即便往大了做一年至少要换两套,每次都是她不声不响得给他做好送过来,并且嘴硬得说这是抵灯油钱的。
是什么时候他变成了连剥人皮都不眨眼的人的?
骑在马上,王守善回头看着那些跟他擦肩而过的少年,他们坐在一辆穿红衣外罩甲胄的军人驱赶的马车上,摇摇晃晃得沿着驿路向大道尽头驶去,他们身上还穿着百姓的衣服,头上裹了新兵入伍必须带的头巾,脸庞却稚嫩得宛如孩子。
他当年应征的时候十六岁,看起来应该跟他们差不多大,只是当时他脸上的表情应该是得偿夙愿的快乐,而不是像他们一样,除了麻木就是对死亡的惶恐。
打仗是肯定要死人的,就是因为那首王翰写的凉州词搞得那些权贵一个个对战争都充满了向往。
李隆基是个好武的皇帝,他喜欢战利品更胜于珍宝本身所代表的价值,只要是打仗赢来的哪怕是个沙枣都比从海里找来的东珠都更能让他高兴,可是权贵们却偏偏不懂这个,千秋节送的礼物越来越珍贵稀奇,可是李隆基开心的次数却越来越少,所谓的马屁拍到马腿上指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把集仙院改成集贤院,征贤令下了好几次,为的不过是找几个稍微聪明点的人帮他治国而已,结果有才德的人一个没来,倒是将一群鼠目寸光的人招进了粮仓。
有些人真像是狗屎做成的鞭子,文又文不得,武又武不得,偏偏还自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下巴仰得比天还高。
越是靠近长安,出来玩的王孙贵族就越多,李隆基是那种他自己过得不好其他人也别想愉快的狠角色,殿试居然都能凭写诗写得好当状元,他已经完全被这帮不孝子弟给气糊涂了。
要不是韦坚将驰道的献策给呈上去老头子就敢把洛阳明堂的柱心木给拔了,那可是用来镇住黄河里的那条蜃龙的神针,也正是因为有它在那条妖龙招来的水患才没有更加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