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世间能有所作为的人,不论在什么境地都会给自己希望。即便暂时困窘,但不倒的精气神定会穿破黑暗的苍穹,走向万丈光芒的天明。
摇着羽扇,想着榕城的大榕树,那种独木就能成林的树种,生命力极其顽强,不畏风霜雪雨,不屈不饶,树龄越长越是从容淡定。
天空又升起一朵硕大的烟花,随后散开来,满天都是花海连绵,让人眼里满是灿烂的迷醉。
范野一怔,这个一向忍气吞声软弱的杂工怎么变得如此冷冽硬气?惊怔之下他退了出去。没一会细碎的脚步声,沉重的走路声,门锁的碰撞声传来。
她拿了枕边白毛巾擦大颗的汗珠,潮热的气候让气压极其低,看来不日就要下大雨了。
极晚外出游玩的同事才陆陆续续回来,寂静的宿舍瞬间如热水开了锅,三个女人本就是一台戏,更何况这间宿舍住了十几个女人。
屋里嘲杂,她索性拿了羽扇到天台,刚走到通往天台的大门,听到暗暗的说话声:“什么,有人发现你和范野的事了!你也是太不小心了,你已经是有男朋友的人,下半年你们就要结婚,这事要是传出去,我看你立马就会身败名裂。”
焦急的声音道:“胡姐,那怎么办?范野说张桂花马上就会辞工不做了。”
“你脑子也太简单了,张桂花离开双燕,但还是在合浦,还是在酒店做,她即便不在双燕说什么,但到了其他的地方未必会守口如瓶。酒楼的服务员和厨工又流动得频繁,今天到这家,明天到那家,一旦她背后说了你们的事,纸包不住火,没几天这事就会传开来。”
“那怎么办?胡姐你快给我想想办法!”
掩不住得意地吃吃笑声,声音低了下去,之后尖细的惊呼声响起:“胡姐,这个主意你也想得出来,会不会太阴损?”
不高兴的声音薄怒道:“邓蓉,你又问我点子,我给你出了主意,你又瞻前顾后的,算了,你的事以后不要来问我,我看你是我远亲我才帮你,现在倒好,我还弄得里外不是人了。”
急忙地陪笑声:“胡姐,我还不知道你是为我好啊,明天我就跟范野说。”
听到这里,她心里猛然一沉,疾步走回宿舍。
次日一大早她就找老板娘辞工,说家里有急事,父母催她回家。老板娘倒也通情达理,只是说,她猛然提出辞工,后厨就差了一个人手,要她等几天找到新人就可以走,若是这几日找不到杂工,这个月结束她走也成。
她这个人是体谅人的,再说老板娘人也确实不错,离月底也不过十天左右,她自己小心一些,朗朗乾坤量她们也不敢胆大包天,毕竟她手上还有他们的把柄,想想她也就应了。
这天范野对她极为客气,不再吼她,她仍旧默默无言地干活,但极为小心谨慎。王小红知她要走的,虽然难舍但想到她的难处也就没有软磨硬泡地挽留。
晚上下班后,她避开洗澡的高峰期,如常拿了散步机去了天台,她取了眼镜,用发夹束起额前厚重的头发,拿了皮筋把后脑勺的发丝扎紧,方便她运动时头发不碍事。
虽然是极其简陋的水泥地面,没有正规练功房铺着木地板。但好在天台场地大,能飞奔跳跃,而且夜里没有人会上天台,也算是不错了。
见天地锻炼着,舞艺丝毫没有半点退步,固然散步机声音不敢放太高,但也能凭着低低的曲声如鹤般翩翩起舞。
这晚的月色有些暗淡,但有远远近近的灯光,虽然朦胧但也能看清周遭的景子,音乐空隙她拿着白毛巾擦汗,猛然看到天台的入口处烟头明明暗暗地亮着,她心里大骇,忙放下头发,戴好眼镜。
烟头慢慢移了过来,一张阴沉不定的脸此刻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看到离她越来越近的人,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盛。虽然此人此时笑容满面,虽然此人一改往日的粗野,但他的眼神却如见到一块蜜糖一般,全是惊喜和贪婪。
她赶紧收拾起地下的物件,忙忙往楼道走,他拦住她讪讪笑着:“桂花,干嘛这么见外啊,以前是我不对,我是个大老粗不懂得怜香惜玉,从今往后双燕要是谁敢欺负你,我绝不饶他。”
她防备道:“范师傅,没事,都是工作。”
见她疾步下楼,他讨好道:“桂花,我帮你拿东西吧,对了,天热,我去给你买龟苓膏,看你热得脖子都生痱子了。”
顿时她心里只发憷,她只想安安静静做到找到新人就走,不想横生枝节。范野此刻和白天判若两人,她也知道为什么?这个色迷迷的男人突然对她热乎起来,摆明了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她客气道:“范师傅,不用了,我马上就休息了。”
她的冷淡他丝毫不以为杵,舔着脸说:“桂花,那我明天给你炖冰糖绿豆汤,厨房跟焖锅一样,也难为你吃苦受累,明天你就不要洗菜了,女人总有不方便的日子,你天天泡在水里,让我怪心疼的,以前怪我对你不够关心,往后我罩着你,你打打下手递一下餐具就行了,粗活你不用干。”
范野说着话直往她身上凑,油腻的味道只冲她的耳鼻,她止不住恶心,飞快地往楼下跑。
他简直太有眼无珠!这样的国色天香和他呆一起半年多,他竟然未发现!他慢慢回顾,冬天她来时穿着笨重的大厚棉袄,头发遮眉搭眼,跟个乡下土老帽一样。及至后来天热起来,她也是穿着过时的宽阔衣服,这还不算,外面还罩一个调味品的灰色长褂子。他当时也是觉得奇怪,厨房里热得不少厨工早换了短袖,她竟不嫌热?那时他还耻笑她,跟个笨鹅一样,没想她竟然是一颗罕见的夜明珠,却被掩埋在泥土里。
程宅里,白娜在书房里小心地给老太太研墨,自她上次入得程府后,百般逢迎老太太和杨丽萍,她本心思细腻会讨人欢心,加上为人温良礼让,谦恭贤和,大气乖顺,让老太太高看一眼。她不仅讨好着老太太,又不惜血本地大手笔奉承杨丽萍,时装、首饰见天地送,陪着杨丽萍米兰巴黎看时装秀做足功夫,让杨丽萍不停在老太太面前替她美言,她也得以入了程家,成了程家的常客。
老太太家非比寻常人家,即便是奇珍异宝老太太也不会稀罕。她知老太太爱习字绘画,特意为老太太收罗了不少老旧名砚,今日她就给老太太寻来一方宋代的老坑大西洞端砚。端砚位居国十大名砚之首,素来因体重而轻,质刚而柔,呵气研墨,发墨不损毫,摸之寂寞无纤响,备受唐代以来文人墨客地喜爱,也是历年大内贡品。她送得这方平板端砚石品如玫瑰紫青花,青花微细如尘若隐若现,六寸长二寸厚,包浆油润,端正平整,大凡懂的人就知,砚台最为难得的就是平板,为求一个形好,要裁去不少石料。
老太太临摹着兰亭集序,挥毫处气韵流转,白娜小心侍候着,暗自艳羡老太太的风韵神采。
得此好墨,老太太心情甚佳,白娜等老太太临摹完毕阿姨奉上君山银针后,陪着小心道:“杨妈妈,我有一事不知道该不该告知睿寒?”
老太太吹拂着茶水,温和语:“娜娜,有什么事说吧。”
白娜侧着半身说:“杨妈妈,我在合浦见到夏小凝了。”
老太太手一抖,茶水险些漾出盖碗,随即她继续品着茶,不见喜怒道:“小夏在合浦?你怎么知道?”
白娜放低了声音详细把她了解的情况说了一遍,末了说睿寒如今见天在广西挨个地区地搜寻,立马就要搜到北海境内了。他这段时间消瘦得厉害,她见了心里挺难受的,又因夏小凝千叮万嘱不要她告知睿寒,她也没有个主意,想问问老太太,她该怎么办?
老太太听了,凝视着杯中的白毫如羽,轻声笑道:“小夏是个心气高的孩子,即便是讨饭也不会讨到程家,既然她叮嘱你不要让睿寒知道,你就顺她的心吧。”
白娜得了老太太的示下,止不住的喜悦,她一向在老太太面前举止稳重,但这一刻却把持不住自己,嘴角有了微微的上翘。
老太太不露声色瞧她一眼,让她早些回家休息。
及至白娜离开程府后,老太太立马吩咐她的生活秘书如此这般。次日程睿寒就得了榕城方面的密报,夏小凝出现在海南,在兴隆公用电话亭给她父母打了电话,在北海搜查暂住人口的程睿寒即刻飞往三亚,取道兴隆。
次日范野把自己收拾得人头狗面,对夏小凝百般献着殷勤,不仅不让她洗菜,摘菜的时间他也体贴地替她做,吃午饭时又巴巴地拿了她的饭碗去替她盛饭。
她是有洁癖的,来双燕就寻了一只细白瓷碗,仔细洗了好几遍消过毒后搁在一边。范野神神秘秘把饭碗递给她,她狐疑地扒拉扒拉碗里的饭,碗底埋了两只硕大的对虾,她顿时了无胃口,把对虾挑出来搁在厨房的碟子里。
范野想着她前段时间受了他的气,女孩子气性高喜欢发发小脾气,不在意给又给她弄些绿豆汤,龟苓膏,雪蛤什么的小恩小惠。末了又跑到老板娘那里说夏小凝做事认真勤快,换哪个人手都没有她合适。范野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厨艺还是挺不错的,老板娘也一直倚重他,听他这么一说,给夏小凝做思想工作,家里有事可以先回去休几天假,范师傅替她安排人手。
知道范野打着她的主意,她话语柔和但态度极其坚决,月底就辞工,老板娘见劝说无果,到也没有为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