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暖燕继续逼问:“还有啊,虽然小女子知道你的时间很宝贵,但是你要么不做,要么就慢慢来。灌真气灌得像要杀人,小女子差一点就疼得一命呜呼了!你是想救人还是想杀人?”
冰块脸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白痴。”
“……”夏暖燕双目喷火。
“假如从头上灌顶,你现在就是个白痴了,也不能站在这里兴师问罪了。”冰块脸冷冷地说,“我还没查问你体内为荷会有真气,你还敢来问我?你这个不知感恩的女人,若不是我救你一命,这么多道真气再流窜半个月,你不死也成废人了。”
夏暖燕心头先是一惊,不过转念又一想,如果不是他今天的暴行,自己今天已经有钱了。有钱就能买银针,有了银针也能试着疏导一下自己的真气,哪里有他说的那么糟糕。不过,听了他的解释,夏暖燕也没有之前那么生他的气了。再想一下,他今天又“赠送”了这么多真气给自己,可能比陆江北慢慢送进来的还多,托冰块脸的福,自己也有一些内力了,就原谅他之前的暴行吧。
“喂,女人,”冰块脸也问出他心中的疑问,“全套五禽戏有五十七招,每一小节之中,招式最多的是虎戏的十二招,为荷你早晨耍的一节鹤戏中竟有十九招?”
夏暖燕微微一笑,道:“我读过华佗传下来的原本五禽戏图录,因此比市井中流传的招式更全,既然高大人也感兴趣,我从头打一遍给你瞧吧。”
冰块脸不置可否地望着天上的星斗。
夏暖燕也不以为意,反正她一个人打也是打,不如就让他这种顶级高手给她指证一番。不是都说近朱者赤吗?假如哪一天她也变成了一个能随时随地酷着一张脸满天乱飞的高手,再回忆起当年习武的经历来,这位冰块脸大侠和那位陆江北大侠也算是她的两位引路人了。
于是她从起手式开始打起,伸曲跳跃,展合扑跌,行云流水地打下去。虎戏仿其目光炯炯,摇头摆尾,刚中有柔,刚柔并济踏虎步,表现出虎王的威猛神态鹤戏仿其昂然挺拔,悠然自得,表现出亮翅,落雁,独立之神态鹤步势……
五禽戏与太极拳一样,虽然是平民化的武学,却是易学难精。而且,五禽戏走的是两个极端,有内力的高手打起来会非常之好看,衣袂连尘,行云流水,潇洒之极而不会武的普通人打起来,就像是老牛耕田,力不从心,打不到一半就会气喘吁吁,招式走形,模仿五种动物的动作会模仿得十分不雅观,令人发笑。不过,普通人追求的只是强身健体,只要活动了关节、疏松了筋骨就达到了目的,你也丑我也丑他也丑,谁都用不笑话谁。
夏暖燕现在也有了内力,虽然她自己也不知晓像这样子丹田源源不断地为四肢和脏腑输送力量,内力是不是算得深厚,有多深厚。不过,现在她已经沉浸在有了内力的新境界中,心无旁骛,把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尽善尽美,最后打完慢慢收功。
多么不可思议啊,今天早晨才打完两小节,她就有些体力不济了,现在动作幅度撑到最饱满,全套五禽戏打下来,她的呼吸竟一丝不乱!
“高大人,请指正一番吧!”夏暖燕抱拳一笑,不知自己的五禽戏能不能入得方家法眼。
那对眼睛,叫人难忘!
高绝禁不住这样想到。他如果对旁人讲,自己迷上了一对眼睛,会不会有人耻笑他?他负手背后,直直瞧着这个巧笑倩兮、神采飞扬的女孩儿,一时心头滋味莫名。良久之后,他点点头道:“不错,这回打得极好。”女孩儿的笑容更大了。
“上士修之,全真延命中士修之,无诸灾咎下士修之,免身枉横。”高绝发自内心地夸奖道,“恭喜你,你的武学已经达到免身枉横境界,以后你不会突发暴病横死街头了。”女孩儿的笑容僵硬了。
夏暖燕不由气结。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这冰块脸不是不学无术和词汇贫乏,而是个极品毒舌。
高绝看一眼东方发白的天际,说:“已经五更天了,既然你不想去睡觉,那我们就趁早赶路吧,不要再耽误我的时间。”
夏暖燕愤然道:“既然大人金口玉言地批示,小女子以后不会横死街头了,那小女子也不敢多耽误你了,更加不敢让堂堂的锦衣卫将军充当脚夫,就请大人自便吧。下次遇见段大人,小女子自会对他说明情况,不算大人不守承诺。”
高绝居高临下地瞟了她一眼,发号施令一般地说:“听好,你只有半个时辰梳妆更衣,半个时辰后你是什么鬼样子,我就拎着什么样的你出门。”说完,他的人在原地消失,两人头顶的柏树树枝轻轻摇动一下。
夏暖燕转念又一想,待会儿可以把冰块脸当成苦力用,夏乐而不为呢?于是当下不再计较他的傲慢态度,转身跑回东厢的房间推门而入,见真静的好梦正甜,伸手拍拍她的脸,喊道:“咱们的红烧狮子头来了,起床去吃喽!”真静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打着哈欠问:“几更天啦?小逸你屁股还疼吗?”
“你再提一句屁股试试!起床起床,出家人还赖床!”
夏暖燕挑出一套轻便的黄布衣衫,穿好后去梳头时,却找不到自己唯一的那根木簪了。这才想起,早晨她用它袭击冰块脸未遂后,把簪子掉在院子里了,于是连忙跑出去找。在案发地点转了两圈,找是找到了,不过已经断为两截了,上面还隐约印着一个大脚印。
“野蛮人。”夏暖燕撇撇嘴,回房在厨具中找了一根红漆筷,折去粗的一端,簪了一个和真静一样的顶髻。
按照高绝说的,半个时辰后夏暖燕和真静走到院外等待,却等不着他的人,于是夏暖燕只好自己去西厢寻他。然而到了西厢,发现所有房间都是空的,既没有人也没有行李。夏暖燕心中奇怪,难道冰块脸已经走了?走就走吧,她只需去半山腰的二十里铺上找两个大汉充当脚夫,还比他好使唤一些!于是,夏暖燕转头回去找真静。
之前天色太黑,夜间寂静无声,夏暖燕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现在她终于注意到,自己的眼力和耳力都比从前明显提高。凝目望去,她居然能看清楚百步之外的真静的眼瞳纹路!侧耳听去,她居然能听得到头顶的树上传来了人的呼吸声!
人的呼吸声?夏暖燕疑惑地抬头,看到一个人躺在树丫上呼呼大睡,不是高绝是谁?
夏暖燕当下明白,为什么昨天早晨自己打拳也能看到他,今天黎明自己出门跑步也能碰上他,原来他一直在东厢外面的树上睡觉!偷窥?真是个不良嗜好男!夏暖燕从地上捡起一枚小石子向上一抛,如愿以偿地击中冰块脸的鼻子。望着脸上写满“我要杀人”的冰块脸,夏暖燕浅笑嫣然地冲他招一招手说:“高大人,我们启程吧。”
夏暖燕、高绝和真静三人走到北院禅房外,夏暖燕拿出太息给她的一串钥匙,一把一把地试下去,想要把禅房的门打开。带着起床气的高绝就黑着脸走过来,伸手把铜锁连着门上的锁扣一起拽了下来。真静吓得缩在夏暖燕身后,夏暖燕白了高绝一眼,野蛮人,推开禅房的门之后,一口小小的棺材停放在房中央。
夏暖燕转头看高绝腰间的阔背刀,问:“野……高大人,能借你的刀用一用吗?”
高绝面无表情地从怀中摸出一柄小巧的匕首,举到夏暖燕的鼻子上。夏暖燕道谢接过来,走近棺材把棺盖推开,用匕首把用树胶黏接的枕木撬下来。匕首的柄是冰冷的黑玄铁制成的,缠绕着殷红鲜艳的花纹,就像初见高绝时他的黑色长衫上的那种纹绣,有一种怖人的诡异美感。匕首的锋刃寒气森森,显示出它不是一件供人把玩的巧物,而是一件货真价实的嗜血凶器。
高绝冷眼瞧着女孩儿熟练地用着他的惯手兵器“啪啪啪”起下了棺材的枕木,从她的怀中取出一方布巾仔细包了枕木,递给她身后的小道姑,笑声就像清泠泠的泉水:“收好了,这可是宝贝!”然后,高绝黑着脸,眼睁睁地看着女孩儿用他那把杀人饮血的匕首“兹兹兹”地磨去枕木被撬走的痕迹。
据说,好的兵器都是极通人性的,匕首仿佛感染了它主人的愤怒,在女孩儿的纤纤玉手中痛苦狰狞地“兹兹兹”地大啃着树胶……
片刻后,大功告成的夏暖燕吹吹匕首上的树胶和木屑,还刀入鞘递给高绝,笑道:“好!好匕首!嗯既然高大人如此盛意拳拳,小女子就僭越一回了,高大人,请你把棺材抬起来,跟着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