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在书房里坐下，只装的还如平日一般，谈书论文，互相说些笑话，杨菲尔搜肠刮肚找各种脑筋急转弯来让张甫祯猜，张甫祯在几次失败之后，很快找到规律，却还故意说些乱七八糟的答案，两人执手笑作一团。

这八天里，张甫祯一点点、一步步、慢慢地、一天天地占有着杨菲尔。这种占有完全是观念上的占有，精神上的占有，但是是深入的占有。他用了他的全部灵魂裹绕着她，并以一种难于想象的信念，满怀妒意地抓着她。他占有她的微笑、她的呼吸、她的香气、她那双黑亮眼睛的澄澈的光辉、她手上的柔润、她脖颈上的那颗迷人的痣、她的全部思想。他们曾经约定：睡眠中也必须梦见彼此，他们并且真的做到说话算数。

他经常不停地望着她后颈窝里的那几根短头发，并用他的呼吸轻拂着它们，宣称那些短头发没有一根不是属于他张甫祯的。他景仰并崇拜她的穿着、她的精妙的缎带蝴蝶结、她的款式奇特的睡袍、她的花边褶皱袖口、她的兔毛沿边的短靴，被她称为丸子头的奇怪发式上的一圈珍珠，他把这些都当作神圣的东西，而他是这些东西的主人。他甚至暗自思量：她裙袍上的每根线、她袜子上的每个网眼、她睡衣上的每条皱褶，没有一样不是属于他的。他待在杨菲尔的身旁，自以为是在他财产的旁边，在他所有物的旁边，在他的暴君和奴隶的旁边。

“我会常给你写信，尽快想办法回来。”

“好。”

“你在这里好好好等着我，不许忘了我。”

“好”

“把我给你的玉凤戴在身边，我从未见你戴过。”

“……好。”

“你大哥若有同窗来作客，不要和他们见面更不要交谈。”

“好。”

“不过……”杨菲尔抬起头，“今日大哥的同窗中有一个姓修的，和一个姓卫的来拜年了，那姓修的父母也来了。”

张甫祯心思急转，猜了个大概，道：“大约是来上门相看的，如不出我所料，三月初就会来提亲。”

杨菲尔奇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我和那姓修的话也没说过几句，你是如何知晓的？怎么如此肯定？”

“同是男人，喜欢的是同一个人，并不难看出。”张甫祯觉得理所当然，“如果我是那姓修的，必也会这样做。看来他想捷足先登。菲尔，告诉我，你会答应他家的提亲吗？”

“首先，我才十二，这个年纪议婚还嫌早，其次，我和大哥那修姓同窗并不熟悉，何谈议婚？最最重要的是，我已有你，我只等你，别人如何一概与我没有了关系。”

杨菲尔遇事习惯了冷静的分析，可这些理性的分折在张甫祯听来，却是最动人的情诗。

俩人在不知不觉中，被同一个思想所推动，被那种不断交驰于两个情人之间的电流所牵引，被并存于痛苦之中的欢情所陶醉，不约而同相互投入了对方的怀抱，他们的嘴唇也于无意中相遇了，神魂飞越，泪水盈眶。

他们共同仰望着夜空繁星点点。

直至凌晨四点多，张甫祯才终于痛下决心与杨菲尔作了别。

张甫祯如平日一般，纵身一跃上了院墙，跳到巷道中，正欲离开，忽从不远处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站出一个人来。

此人身形修长，一身暗色长袍，头戴一顶黑色逍遥巾，面如寒霜，一双春山美目，薄唇紧抿，却是修季常。

张甫祯心里暗暗有些吃惊，自己也是有些内功修为，耳力目力远超常人，此人在离自己只三丈远近处藏匿，自己竟然毫无所觉，难道此人修为更在自己之上？

自从得到那神秘师傅的指点，张甫祯的内外功修为大为提升，以日新月异的速度增长，很难想象还有人能在这个年纪超过他的武功修为。

修季常双手握拳于两侧，侧头怒视着张甫祯，冷笑一声：“这不是张家的公子吗？听说已经和吴家议了亲了，竟还有闲情逸致来此偷香窃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