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六镇降户二十余万至河北后,不久乱起,河北大地、乃至幽燕,处处烽烟不息。
这是魏孝昌三年梁大通元年的三月里,殷州州治广阿,今河北邢台市隆尧县境内一片狼籍。
柏人县城与广阿同属殷州南赵郡,亦在今河北邢台市隆尧县境内里,血迹未干,随处可见不及收拾的伏尸,多着魏军戍服,亦有士庶平民。显然此地才经过一场激战,结果么,当是叛军获胜,连城池也夺了下来。
县衙前高高竖起一面褐黄色旗帜,大约是仓促间制就,瞧着质地可不大好,连旗上“宇文”二字也写得歪歪扭扭。
宇文泰就站在这旗下,负着两手,仰头观天。几年过去,他身量愈高,身板较之以前也更为厚实,面孔依旧黢黑,目光深沉,瞧来不怒自威。
身后四五个将佐恭恭敬敬立着,但有往来兵卒,见着宇文泰时,无不捶胸磕甲,喊声“将军”,显是对他颇为敬畏。
宇文泰瞥了一眼“宇文”大旗,忽然开口道:“去趟衙中府库,寻那考究些的布料,重制一面将旗!”
早有一个将佐应声而出,一拱手,匆匆去了。其余将佐纷纷上前,笑着道:“将军横扫魏军,今日更一鼓取下柏人城,可谓屡立大功。何止将旗,早该置换些威风行头,哈哈,哈哈。”
宇文泰没接话,脸上也黢黑深沉依旧,叫人猜不出他在思忖些甚么。几个将佐哼哼哈哈片刻,见不是事,挠着头又退开一边。
正无语间,便有一骑哒哒疾驰而来,马上骑士白衣翩翩,纵在马上,仪态极是潇洒。
“独孤郎!是独孤郎回来了!”宇文泰身后,一众将佐叽叽喳喳,叫出声来。
三月里风中已蕴暖意,宇文泰直视着那一袭白衣,深沉目光便即转缓,全身上下都觉着煦暖起来。
他忆起,那天在阴山之巅,自个杀到浑身是伤,不省人事。是期弥头背着自己一路下山,连闯三家药铺,恶狠狠抓了个大夫才将自个救活过来。
其后一个多月,又是期弥头背着自己东躲西藏,干尽了偷药抢食的勾当,这才让自个伤势尽愈,重又生龙活虎。
宇文泰怔怔看着越来越近的独孤信,微觉怅然:这些年便只期弥头与我相依为命,也不知弟兄们在秀容过得如何。不过有阿斗泥照应,果子与英妹他几个,想必都好罢。
宇文泰自然不知,裴果与杨忠压根没去秀容,更不知道宇文英当天就跳下了万丈深渊。当初武川城里,那一群无忧无虑的兄弟们,如今死的死,剩下的,早是天各一方。
骏马嘶鸣,将宇文泰从回忆里拉了回来。丰神俊朗的独孤信一跃下马,呵呵笑道:“黑獭!葛王擒斩殷州刺史崔楷,已取广阿。”
“甚好!”宇文泰大步上前,两个重重一把臂,各自哈哈笑出声来。